只是妖算不如天算。
凛冬将至,西域的新主已经不想再打了。
所以这一次谈判,能不能达成和解不好说,但至少可以给西域充分的喘息时间。
拖雷如果动手杀人,杀了齐梁的一位诸侯,那么这次谈判将会彻底崩裂。
他只能这么硬生生站着。
鹿珈镇的城主府里,有一个房间,亮着灯火,诸多妖族不断投以目光,等着房间里传出哪怕一道声音。
但是没有。
淮阳侯带了诸多侍女,鹿珈镇的城主府府门随大花轿入内而彻然大开,这些美貌侍女,此刻端着玉瓷器盏,如流水一般妖娆入内,侧身如游鱼,先是从拖雷身旁绕过,接着便是绕着妖族行了一圈。
淮阳侯的声音响彻城主府。
“诸位远道而来,可是饿了,渴了?”
他哈哈大笑:“这些可都是北境难得的美食,剜去骨头的黑熊熊掌,雪蛇蛇胆榨出的鲜汁,还有雪豹的脏器拼盘”
斐常的面色也骤然冷了下来。
如果是先前的挑衅,还能忍耐,这番的挑衅,没有一个妖族能够忍下,明明在与齐梁的交战之中取得了胜果,却不敢吞下,带着诚意前来谈判,又收到了如此羞辱。
要如何咽下这口气?
拖雷嘶得一声,微微启唇,舌尖迸出,绽放春雷一般射出,就要射穿大花轿子,让淮阳侯血溅当场,只是下一刻,城主府原本合上的房门里,有一扇门陡然打开,拖雷弹出的舌尖便被一道物事打偏,连带着整个头颅都被巧力打歪,半个身子都在空中扭了一圈,猛地收舌,腹内传来一阵金铁交错的声音,四肢落地,双手抓出两张蛛网,连忙转头委屈望向屋内。
屋内依旧没有人影。
顾胜城的声音传来。
“得饶人处且饶人。”
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拖雷听完以后默默站了起来,几乎要把牙齿都咬碎。
大花轿里的淮阳侯也陷入了沉默。
淮阳侯早些时候,是听说过顾胜城的事迹的。
这个从北魏叛逃出来的男人,一路上行事风格无比极端,对自己狠,对别人也狠,有机会痛下杀手,就绝不会容别人喘息。
随着顾胜城一步一步强大,淮阳侯便愈发觉得,这个男人,如果真的有站在八尺山巅的那一天,那么对于这个齐梁,都将是一场灾难。
他从不认为,妖族和人族能有和平共处的一天。
齐梁和北魏,之所以能在这二十年来压制住妖族,靠得是什么?
智谋。
在八尺山上,很少诞生能够与淇江南北智者相互抗衡的人物了。
一但这样的人物出现,那么妖族强大的武力,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顾胜城和风白的短暂联手,便直接掀翻了齐梁和北魏的两道重大防线。
淮阳侯的确不是一个足够强大的人物,他自身的修为,手底的兵权,都无法在这场巨大战役上,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。
但他有着自己坚定的念头。
在西宁王无法第一时间赶到鹿珈镇的时候,他距离最近,便直接来了。
因为他意识到,这是自己能够起到决定性因素的唯一一个机会。
齐梁的使团没有到。
西宁王也没有到。
淮阳侯到了。
大花轿上的中年男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。
他在鹿珈镇的城主府,想着一些不该自己来想的问题。
他在想。
兰陵城的陛下,年事已大,有些事情,便再没有了当年的雄心。
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做不得,其中最忌讳的一件,就是“养虎”。
养虎为患。
顾胜城刚刚吞了一头白虎。
他带着西域使团向齐梁谈判,摆出了和平的姿态,谁知道这头新虎,究竟是不是假意谄媚,虚晃求饶?
淮阳侯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这头新虎。
但他没有这个能力。
普天之下,只有陛下有。
他带了三百个侍女,带了三百个乐师,却没有带一个修行者。
就这么来了鹿珈镇的城主府。
风尘仆仆。
因为这些人,便可以杀虎。
淮阳侯要用一个很愚蠢,却很有效的方法。
逼陛下杀虎。
逼老虎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