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第二十八章(2 / 2)

郎君容相绝致,被灯色与吉服映衬,多了一层凡间气。

“暑气闷热,怎么不自己摘下。”景十三酒气轻吐,随口问道。

姜屿低头,垂下的羽睫如扇,扯了个笑“新嫁为夫,礼节不能少,理当妻主来做这事。”

他记起来,前世二人并未行完这礼。

那时景砚推门走入,姜衣早已自己扯下了冠鎏,一双眼眸冷漠又疾利地扫向景砚,刺得景砚落空希望,又独自离开。

诸事无变故,方能得璋吉。

姜屿谨慎自持,哪怕心中忐忑,袖中指节不停地轻搅,他也一直坐守在原处,耐心等着景十三过来。

景十三不置可否,好似过耳即作罢,神色并没有太多动容。

她眸中深暗,只映着一星灯烛的反照,看一眼姜屿,平静地落移了视线。

“你与我随意些就好,我们之间”景十三忽顿了顿,本想说他二人境况和旁人不同,就不必谨恪于繁表,她粗糙惯了,并不在意外在的虚节。

如夜下流水,她的双眸轻微淌动,张了张唇,又改口说道“我们之间,真心互待便足够了。”

姜屿指尖稍攥袖衫,心下愈发沉去。

两世弄及术谋,他不迟钝,怎会觉察不出景十三的漫不经心。

好似只身倾覆,难触明光之后深不见底的幽拢。

他压下千头万绪,轻敛了一口气“我这一世,自会拿出全数的真心交予你。”

灯烛微弱,暗淡摇曳间,仿佛轻易要被屋外透入的凉意拂灭。

姜屿正坐在床榻,容色寥影,一如明华碎色。他很淡地笑了笑,垂首絮然道“姜屿知道,此言厚如山海,难叫妻主相信,但这是我许久以前便有的决心,绝非假话。”

景十三挪眼过去,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。

“于我而言,两世梭逝如秋镜一瞬,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,给至姜屿的感觉并没什么不同。”姜屿柔着声,向景十三道出自己心迹。

过往难溯,景十三曾多次劝他,即便有荒诞转世之说,也该着眼前路,莫要困窒在以前的束缚里头。

可他生来便有前世记忆。

像是一夜困觉又醒来,亘古哲道惘思昨夜和今日,他难道便不是他了么。

前世姜衣抱憾早逝,姜屿承袭了她的情念和悲恸,记着光影朦胧的暗帐床榻,记着庭前清隽遗立的身影。

死前的梨花许誓,尤为深刻入骨,击碎了他这一世所有应走的常路。

姜衣与姜屿,景砚与景十三,在他看来从来都是一个人。

姜屿正是为解姜衣的执念而生。

景十三沉定面容,不以为意“哪怕我同你真有过去,而今我已什么都不记得,你一厢许付,不会觉得心有不甘吗。”

姜屿只是摇头,慢声说道“有幸嫁给你,姜屿已是得了眷顾,不敢奢求太多。”

一如近乡情怯,春近而枯叶落。

越是在意她,姜屿好像越会畏缩胆怯,小心又介怀着许多细枝末节,而后遮遮掩掩,自尝苦果。

“我以前待你并不好,而这一世,又年长妻主太多,总究其数,姜屿难免自卑。”姜屿叹了一口气,笑着望及景十三,“你记不记得都无妨,由我在意着就好。”

他字字温柔,长睫低动,双唇继续阖动着,说出真心话“姜屿日后会谨守夫郎贤顺,操持家事,照顾妻主,终其一生以你为仰倚,与村野隐世相融。”

冷香与酒气弥漫,徜生一室的游合和醉意。

景十三未再回应他什么。

情意厚重如山海,而她背立于前,身形单薄,实在难抵姜屿向她许下的长诺。

疲倦了一整日,此刻方有稍许安宁。她解下外衫搭在架上,身形稍有犹豫,试着往榻前走几步,一双淡眸看向姜屿,不肯错漏他的分毫情绪。

仿佛只要有细微如牵丝的变故,她便会得以解脱,横木相隔自守本心。

然姜屿始终垂眼,安安静静。

堆筑的高墙好似又轰然消失,景十三转开目光,叹下一口气,于此渊绝处,自然而然地妥协。

“莫想太多了,时辰不早,睡罢。”她平和地躺在姜屿身侧,阖上了眼,很快气息平稳,沉缓睡去。

徒留姜屿静身端坐。

过了许久,感知到烛火摇晃,姜屿怔怔抬起头,看向桌案上未动的合卺酒。他睫下阴影微动,神色却始终归于平静,不见起伏。

灯烛晃扰,姜屿放轻声音,倾身熄灭了摇曳的火光。

一室暗得不见人影,唯有几不可见的月光洒落,依稀照见轮廓。

姜屿小心摸索着回至床榻,安然躺下,嗅着景十三身上若有似无的酒香,也慢慢心神混忽,共枕眠去梦中。

。u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