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前章上(2 / 2)

往事过眼,而今回头看去,确是姜衣辜负了景砚。已是夫妻缘结,她不甘心认命,疏远淡漠,从不把景砚放在心上。景砚偏还对此毫无怨言,由她任性妄为。

及至姜衣被大郢城所弃,只能在病榻苟延,他又不远千里,将她接回了家,甘愿避居一隅,不叫她相见生厌。

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。

轻描淡写说罢,姜衣又受凉意侵袭,眼中生涩。她索性偏过头,闭目养神。

青守嬷嬷无可奈何,屋中沉起半晌的静滞,她轻落下药碗,有意说道“不论前事如何,难为他的真心了。这些时日避不见你,却每夜趁你睡下,都会在外庭守上许久。”

姜衣眼睫微颤,映着昏弱的光尘,她若有所思。

“寒冬时节,外头凛风厚雪,即便君上自小习武,又怎能一连数日,生生抵抗蓟凉城刺骨的凉意。”青守嬷嬷不自觉又多话了,感叹世事无常,即便直言告知姜衣,又有什么用。

不爱便是不爱,自小带大的孩子,姜衣的性子她还不清楚么。

外头大雪簌簌,时而喧起萧风,光色沉暗,照见屋中炉火,倒愈显里间的安谧。

姜衣嘴角噙着淡笑,忽而出声接话“景砚还是每天与刀剑为伴吗。”

若非她脸色太过疲倦,青守嬷嬷看向姜衣,差点被她故作自若的模样瞒去。终是不忍心,青守嬷嬷也不埋怨了,想了想,如实对姜衣说“没有,自你坦言厌恶他含刀饮血,满身煞气,他已有许久未拿过刀剑了。”

当日夜里,姜衣强撑着困倦,不肯闭眼,终于守到了那人。

暖屋空偌,壁影昭月。姜衣侧躺在床榻,远远望见了景砚长身而立的影子。他伫立在门前长廊,披着玄色大氅,周身是携月光的清贵,真有几分蓟凉城主的模样。

他长得本就好看,细究起来,景砚的相貌比大郢城端雅玉容的太子重鱼还要出色几分。姜衣年少时,虽对景砚的戾煞看不入眼,心里也认可他的好皮相。

可他到底不再着佩剑了。

一盏铜灯僻于角落,光芒极其微弱,较之空庭的月色映雪还不及。

姜衣半睁着眼,借着这点火光,痴痴凝着门外的影子,几乎出神。

离开蓟凉城之前,姜衣与景砚闹得很僵,几近你死我活的地步。两年的貌合神离,姜衣自恃身份,不愿接纳这位明面上的夫君。远在大郢城的父亲得知消息,审度当下潜伏的局势,不动声色为她寄来一壶酒。只道遥遥千里,遣送一份故乡思愁,望小女珍重自惜。

那夜后,她与景砚成了真夫妻。

景砚并不知情,只当苦尽甘来,姜衣终于接纳了自己。他初醒来时抿唇一笑,望向她展露的欢喜与温柔,纯澈得竟像负剑初入世的少年。

很快又被姜衣的冰冷打破。

她恨家族如掷弃子般的利用,怨父亲的机关算尽、运筹帷幄。关山远路途遥,姜衣徒劳无力,将气恼尽数发泄在面前无辜的公子头上。

好似天寒地冻中的冷水洒下,浇灭了原有的期待光芒。

景砚衣衫还未系,见姜衣万念俱灰的哀漠模样,忽觉月光高洁,终是不属于自己的。

他虽想与姜衣好好做夫妻,却也识趣,压着心中落寞打算离开。

姜衣那时不做多想,受不得自己浑身脏污,气急之下,抽出景砚长剑,落至自己颈项。

景砚这才有所动容,迈步上前长臂一展,欲拦下姜衣,却不敢轻易弄伤她。几番争执,姜衣紧握长剑,狠狠刺入景砚肩胛处。

当时是哪种心境,姜衣早已模糊记不清。

只知道利器入骨血,景砚闷哼一声,脸色顿时惨白。好一会儿,他抬起的隐忍压抑的眼眸,小声启唇“你就这般,不能接纳我吗。”

夜寒衾暖,姜衣望着那抹长立身影,费力回想一番,自己究竟如何回应了。

——“是,你所作所为,从上至下,无一不让我恶心生寒。我从来不喜身份低贱还妄自肖想之辈,更莫说你杀人茹血,粗鄙不堪!此生此世,永生永世,我绝不会与你做夫妻!”

话犹在耳,景砚那时约莫也听进去了,失魂许久,最后狼狈地从她屋中走出去。姜衣不知他后来如何处理了伤势,只是自那以后,景砚再未踏入她屋舍。

一城孤立,两院生喧。

现在回想来,姜衣自嘲一笑,她那话着实伤人,怪道现在景砚不愿见她。

翌日起,姜衣停了汤药。她固执地推脱青守嬷嬷与侍婢们的劝言,躺在床上,安心细数时日过去。

一日。

又一日。

她闭着眼,如愿等来了那道沉缓如泉的嗓音。

景砚踏入她的屋舍,一步步走得沉缓,立于榻前许久不动,出声问道“听她们说,你不愿服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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