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了想,刘景浊说道:「她家有没有种什么东西地多不多」
杨宝芯说道:「拢共三分地,她也种不来,一分地种的麦子,其余二分地种的桔梗,跟荒着没什么区别。」
刘景浊点了点头,说道:「托个梦,就说明年九月送桔梗至龙神庙,二分地收成须一根不差,否则降祸于身。」
然后才取出那锭银子,「先给钱。」
杨宝芯摇头道:「不也还是帮一时」
刘景浊笑道:「九月之后再托梦,先给一百两,按明年市价要这份钱能买到的足量的,她能从中赚多少,她得动脑子。后年还是一样,三年之后,她就养活得了自己了,起码会知道动脑筋做生意了。」
杨宝芯皱眉道:「一个妇道人家,哪里有那么多心眼子」
刘景浊只是说道:「不要低估一位母亲,也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想活下去的人。」
顿了顿,刘景浊笑道:「当然了,如果真有实在过不去的坎
儿,还是搭把手吧。假如明年市价低于后年,那她就真没法子了。」
杨宝芯笑了笑,「刘山主好像很会帮人,昭山的小小女鬼,从前只是孤魂野鬼而已,如今都是青泥河神了。」
刘景浊摆摆手,「不要跟我走得太近,影响你的仕途。」
说完之后,刘景浊掉了个头,朝着青椋山反方向去了。
杨宝芯满脸疑惑,但不一会儿,就瞧见刘景浊找到方才嚼舌根子的两个人,二话不说就是各自一个嘴巴子。
两人一下嚷嚷着要告官。
刘景浊呵呵一笑,「告去,我是东头儿青白客栈的东家,让官差上那儿抓我。」
杨宝芯摇头一笑,景炀律例,造谣是要杖五十的。
更何况,你们要告景炀亲王好吧,希望你们成功。
从前不太知道,只是觉得刘景浊是个酒腻子,也是恩公。
现在,当了官儿了,慢慢才知道三十几年前的二皇子是何等跋扈。按马山君的话说,二皇子一回长安,国子监门前的柳条儿都犯怵。
只要二殿下进集贤院,那帮未来的国之栋梁就得竹笋炒肉吃到饱。
等刘景浊到了客栈,年轻人一个没来,梧丘都不知道哪儿去了,连正儿八经的掌柜关荟芝也不知踪迹。
就是姬荞在厨房忙活,几个人蹲在门前,面面相觑。
不过这几个人里是要除却曹风的,他恨不得跑厨房帮忙去。
刘景浊拎着二斤五花肉,疑惑道:「黛窎呢」
陈文佳白眼道:「山主管得住我们,还管得住那孩子啊」
樊江月则是笑着说道:「年轻人们在泥鳅湖吃呢,一个个都骂骂咧咧的,好像谁不去就是不合群。」
刘景浊哑然失笑,「没想到流泱成了大姐头儿。」
张五味淡淡然一句:「我估计不是怕流泱,是怕姜柚,竺束跑的最快。」
那倒是,不合群就意味着挨揍,姜柚的拳头可从来不留力。
方杳木叹道:「不知什么时候,我们都成了老人了。」
一个时辰之后,青白客栈关上大门,也就几个人。陈文佳、樊江月、张五味、阿达、方杳木、曹风。
青鱼峰顾衣珏没来,泥鳅湖黛窎没来,魏薇罗杵也没来。
一桌子肉,一个素菜也没有啊!
曹风那叫一个不含蓄,红烧肉大口大口,没完没了。
就是不动鱼。
红烧鱼做成不放酸菜的酸菜鱼了,这咋个吃嘛!
刘景浊夹了一口肉,轻声道:「你们不用这样,小豆子会觉得惭愧的。等过个两三年她回来了,瞧见大家不顾及她了,反而会高兴的。我是原本就不爱吃肉,你们又不是。」
张五味这才动筷子,也说了句:「啥时候去一趟神霄洞天,我也去。」
刘景浊点头道:「等小豆子回来吧。」
饭桌上,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,慢慢的,也都动起了筷子。
反倒是姬荞,就尝了几块肉,自己做的鱼那是压根儿不动筷子。
只要我不吃,那它就是最好吃的。
但你们要是不吃完,呵呵,试试。
见桌上几人都聊了起来,姬荞缓缓起身,轻声道:「吃完把碗筷洗了,我找宁琼聊会儿去。」
片刻之后,刘景浊放下筷子,客栈已被剑气笼罩。
「既然都坐在一起,几件事我简单说说。其一,世上没有杨姑娘了,日后再见,就是沐宗主。其二,我需要你们境界再高些,方杳木再不登楼就回去当你的夏官去。阿达争取十年内破入真境,文佳掌律,十年之内三花
聚顶。至于张五味,你把你的本钱吃透就行,十年之内要有把握真正开天门。」
曹风低着头,也不言语,就是吃。
刘景浊淡淡然一句:「你再跟我装,就回十万大山去,要么就去酆都……」
曹风头大如斗,摆手道:「得得得,别念了,你需要的时候我破境就好了嘛!」
刘景浊又说道:「江月姑娘尽量更上一层楼吧。」
樊江月点了点头,对于她而言,更上一层楼有点儿难。
刘景浊又说道:「过完年后,我本体会闭关,你们瞧见的只是我的符箓替身,但心念与本体相通。我大概需要三年光阴去做一件事,这三年之内,青椋山上某些钉子会被一一清除。三年之后我会南下离洲,挂壁楼必灭,摩珂院必灭,但不准你们直接插手,这是我们三兄弟自己的事情。」
张五味皱眉道:「那我们干瞅着」
刘景浊摇了摇头,郑重道:「要是你们境界上不去,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。」
话有点儿难听,但事实就是这样。
若只是合道境界,到时候与一群开天门乃至大罗金仙硬拼
那是送死。
灌了一口酒,刘景浊笑了起来。
「买肉的时候瞧见了一件事,不是好事情,但我还是有些开心的。」
大致将碰见的妇人,以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樊江月冷声道:「两个嘴巴子,便宜了,就该吊起来打!」
阿达埋头喝酒,根本没听懂弦外之音,只是心里盘算着怎么弄那两个人。
而张五味,喝了一小口酒,微笑道:「是因为人心吧有人感同身受,故而眼眶泛红。有人觉得七文钱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数目,故而劝妇人大方些。有人就没憋什么好屁,所以满嘴喷粪。」
陈文佳夹了一筷子肉,呢喃道:「太平世道,永不是吃菜可以吃出来的。心若有魔,更非持斋就能灭的。」
曹风接着上话茬儿,摇头道:「你我皆能举手投足毁天灭地,力虽大,却改不了人心。」
总有人吃饱了撑着,见路太平了,就偷偷摸摸挖几个坑,生怕人走得太稳当。
当然也有人看见那处大坑,会费力将其填平。
更会有人明明瞧见了,却权当没看见。
还会有人专门蹲在路边,看看哪个傻子会不长眼,这么大的坑瞧不见吗
天下人形形。
开心在于,那一瞬间刘景浊总算是肯定了一件事。一个推倒重来的天下,但凡有人,就不会比现在更好,绝不会!
除非那是个没有人族的天地。
姬荞走进州城,巷子深处有个裁缝铺。
宁琼还是喜欢做衣裳,但不轻易卖了。
姬荞推开门走进去,看了一眼宁琼,笑问道:「小宁琼,你这手艺,深得宁婆婆真传啊!」
宁琼赶忙起身,「阁主怎么来了」
姬荞笑道:「找你聊聊,怎么说都是红袖峰主的传人,该来看看的。」
结果就转了一圈儿,姬荞就说道:「好了,看过了,我走了。别老待在这儿,常回青椋山坐坐。」
宁琼满脸疑惑,可阁主已经出门儿了。
她追着送出来,姬荞也忽然回头,笑问道:「青椋山与清凉山,差别大不大」
宁琼当场愣住,不知所措。
但姬荞已经消失不见。
落在仙草山,姬荞笑道:「傻儿子,你连一个让人开口的机会都不给,让人家怎么低头认错」
入仙草山,外界北风正盛,山上百花盛开。
百花丛中,有个红衣姑娘呆呆坐着,连来人了都没发现。
姬荞看了好久之后,才轻声喊道:「怎么光种花不酿酒了」
舒珂猛地转头,瞧见了那位还没真正面对面过的清溪阁主,便赶忙起身,微笑道:「酿酒我不会啊!」
姬荞微笑道:「没事,我再教你一遍嘛!」
「抱歉,有点儿晚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