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景浊哑然失笑,摇头道:「这算什么?让我拿人手软吗?」
数资摇摇头,轻声道:「楼太守拳脚一夜没停,我师傅笑了一夜,我就差不多听了一夜。我觉得,该。所以前辈既然来做客了,真要再把我师傅打一顿话,打就完事儿了。」
还真是个好徒弟。
结果刘景浊又倒下一口酒,轻声道:「我来是想说句话,但不是劝人,可能更戳人心窝子。」
数资起身,重重抱拳,沉声道:「多谢前辈愿意开口。」
刘景浊摆摆手,开口道:「但说那句话前,我想问问,他图疾是不是一架打输了,再没去找过那个女子?」
数资点头道:「是!」
刘景浊冷声道:「什么脑子?我要是再年轻个十来岁,非把他脑壳敲破!」
一坛子酒,数资一口都没喝,全给刘景浊喝完了。
闲聊约莫一个时辰,太阳高高升起,一缕阳光洒在八角亭,刘景浊拿起两把剑,缓缓起身,问道:「你师傅呢?」
数资苦笑一声,「西边演武场。」zbr>
刘景浊点点头,迈步走去长廊,抬头看向那一排红灯笼,问道:「你师傅很看重这些灯笼?旧成这样了还不愿意摘下来?」
数资笑道:「别说灯笼了,就这长廊,别人也不能踏足。」
刘景浊哦了一声,那就对不住了。
他猛地一跺脚,整座赤眉山庄当即山摇地动,只几个呼吸,一里长廊尽数被毁。
数资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「前辈,你这……」
刘景浊走去废墟之中,捡起来一道红灯笼「尸体」,轻声道:「我来做这个恶人。」
白衣白发的青年人瞬身到此,眼睛直愣愣等着一片废墟,浑身剧烈颤抖。
刘景浊没去看他,只是说道:「图疾,害死那个女子的人,是你啊!你不喜欢她对吧?拿她与人对赌,在你眼里,她只是个东西吧?」
数资皱起眉头,这话确实有些扎心了。
结果那图疾圆睁着的眼睛,很快恢复那种游离眼神。
别说来跟刘景浊拼命了,连跳起来骂人都没有。
有三个字,都到了嘴边,刘景浊又咽了下去,毕竟喝了人家一坛子酒。
刘景浊轻声道:「看在数资的面子上,我给你讲个故事。我是中土人氏,小时候住在长安城。我经常跟我弟弟去一处羊羹摊儿,无论刮风下雨,摊主从来不歇息。我九岁那年,带着弟弟去吃羊羹,没见摊主,就瞧见了摊主的闺女,小丫头只脆生生说了句她娘亲没了。结果只过了三天,那摊主就重新出摊儿了。我那时候年纪小,就问啊,不是死了媳妇儿吗?就一点都不伤心?你猜摊主怎么说的?」
当然无人应答,刘景浊只好自言自语道:「摊主说,要是没个闺女,没背着买房子时欠的银号的钱,他可能会收拾东西,去把夫妻俩想去却没去的地方走一遍,最后可能会去死。」
这是真事儿,景炀王
朝如今皇后家里的事儿。
刘景浊摘下自己的酒葫芦,抿了一口酒,讥讽道:「人家属于是各种羁绊太多,无力回天,你呢?废了三十年了,想明白了什么?」
一不小心就说多了。刘景浊扭了扭脖子,缓步起身,一坛子酒的情分,这就算还了。
走出去几步,刘景浊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,自言自语道:「咋个这么贱呢?」
「吴篆应该就在赤眉江边的渔村。」
他随手朝着数资抛去一本剑谱,「好好练剑,争取修成一位后来剑修。希望十几二十年后,重返赤眉城,这座赤眉山庄是真正的侠义山庄。」
迈着大步走出赤眉山庄,数资红着眼眶,双膝下跪,额头死死抵着地面,哽咽道:「师傅,该醒了,哪怕不敌,咱们也要去拼命啊!刘前辈说的对,师娘不是不愿嫁给吴篆而自尽的,他死在你的不管不顾之下啊!」
数资猛地抬头,哽咽道:「收我做徒弟,说咱们修炼要练一口心气的图疾呢?你把他还给我!」
有一道分身专程遇见去了一趟西边的医馆,前几天碰到的少年人,此时正在屋檐下捣药。
刘景浊笑问道:「你师傅呢?」
少年人一愣,心说这是谁啊?
刘景浊便恢复那邋遢模样,又问:「现在认识了吗?」
少年人又是一愣,好在是被一阵冷风惊醒,他忙起身,诧异道:「原来你是仙人吗?我家先生又去乡下出诊了,还没回来呢,要不然你先进来喝杯水?」
刘景浊摇摇头,轻声道:「喝水就不必了,等你先生回来,你记得告诉他,赤眉江没有龙王了,但妖魔鬼怪,我没法儿斩尽。」
顿了顿,刘景浊抱拳道:「替我说声对不住。」
妖魔鬼怪,有时候并非什么山精水怪。
一棵大树长得歪歪扭扭,不一定就是它想长得歪歪扭扭,而是不知不觉中,已经成了这样。可怕的是,大树本身并未意识到自己长歪了。更可怕的是,他以为这才是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