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</p>

冯洛仪从照香手里接过了茶, 再进到次间的时候，果然沈缇已经捏着那张纸在读那首诗了。</p>

见她回来，沈缇问：“你写的？”</p>

“嗯。”冯洛仪给他斟茶，“下午闲来无事, 随便写的。沈郎点评一下？”</p>

沈缇道：“字还好, 没什么变化。可能太久不作诗了, 但意境还是不错的。”</p>

字是身体的记忆, 就算很久不写，乍一写生疏, 但稍写写就恢复了。</p>

太久不作诗, 是说诗才退步了。她默的是她嫂子的诗，的确嫂嫂的诗才是不如她的。</p>

但意境不错。因为嫂嫂那时候过得幸福美满, 即便欠了几分才情, 但字里行间的真情实意表达了出来。那便是意境了。</p>

冯洛仪坐在他身边：“你给改改。”</p>

打开砚盖，还有存墨，略加水, 冯洛仪轻捏袖口，纤纤玉腕，稍研磨便可用了。</p>

沈缇提笔, 改了几个字。</p>

虽还是闺中诗, 但用词忽然就精妙起来了。</p>

冯洛仪赞叹不已。对沈缇的才华，她是真心佩服的。</p>

她靠在沈缇怀里：“昨天听闻你升迁了，我给院里的人发了赏钱, 大家都很高兴，纷纷来恭喜我。沈郎, 你不知道我有多骄傲。”</p>

沈缇嗯了一声, 搂着她, 轻轻抚摸她的鬓发，望着砚池里尚未干涸墨汁。</p>

她给他红袖添香，她对他满眼敬慕，就连她写的诗里都充满对眼前生活的满足。</p>

且夫贵妻荣，她为他感到骄傲。</p>

他少年时对婚姻的想象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，每一条都实现了。</p>

可沈缇心里奇异地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感受。</p>

就像升迁一样，对他来说，都是到了时候就该来的、就可以拥有的。</p>

那他……究竟想要什么呢？</p>

……</p>

沈缇清晨起来穿戴好，问：“我那朵芍药呢？”</p>

婢女忙去床头取来。</p>

本就是剪枝插瓶的鲜切花，一夜未沾水，虽没有干枯，但没有昨日那么鲜嫩了。</p>

沈缇捻转一圈，正要往官帽上簪，忽然心中一动，把花放下了：“走了。”</p>

冯洛仪送他，而后再梳妆，今天是二十五了，她该去给殷莳请安了。</p>

照香捻了那朵芍药过来：“姨娘看，这朵开得真好。”</p>

虽不及昨晚鲜嫩了，但依然开得很好。</p>

冯洛仪接过来捻转着看了看，的确是很美的芍药。</p>

照香说：“仍了怪可惜的，姨娘簪上吧。”</p>

是沈郎昨日簪过的花。冯洛仪道：“好。”</p>

照香给她簪在了鬓间。</p>

殷莳刚起床梳好头，正准备穿了衣服去晨练，听见院子里有响动，好像听见了沈缇的声音。</p>

过了一会儿荷心进来了，她问：“刚才怎么回事？”</p>

“翰林刚才过来了。”荷心道。</p>

“……他大早上过来干什么？”</p>

“翰林摘了一朵芍药走，说要簪花。”</p>

殷莳始终觉得男人簪花是个有点逗的事，便啧了一声：“竟偷我的花。”</p>

这跟三郎有什么分别。</p>

荷心道：“翰林让我与少夫人说，可以记账。”</p>

殷莳：“……”</p>

好吧，比三郎强一点，有限。</p>

殷莳晨练完用了早饭，婢女进来禀报：“姨娘来请安了。”</p>

殷莳道：“让姨娘到明间里坐。”</p>

婢女出去了。</p>

殷莳漱了口，去到了明间。</p>

她既然说了让姨娘坐，婢女们自然会给冯洛仪锦凳。</p>

然而殷莳出来，却看到冯洛仪站在锦凳旁，双手微微交叠在腰间，并没有坐。</p>

此时女子不讲究挺胸抬头的，讲究含胸驼背。也不能说驼背，总之螓首微垂，胸微含，从后颈到腰是一条曲线。这种仕女姿态，有一种含蓄感。</p>

像古画。</p>

这是自敬茶礼之后，殷莳第二次见冯洛仪。</p>

大宅门的一个好处就是，大家不想碰面，就可以真的很少见面。譬如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安排，譬如家宴之类的，她跟沈大人一年也见不着几面。</p>

她在殷家生活了十年，都没见过老太爷几面。后面不用请安了，连老太太都见不着了。</p>

“冯氏。”殷莳落座。</p>

冯洛仪垂首蹲身：“给少夫人请安。”</p>

殷莳顿住。</p>

时代的风扑面，刮擦着脸颊。</p>

她喊“少夫人”了。</p>

才几日，小姑娘就认清了现实。</p>

那些毛刺和棱角被打磨平的过程，便是夜间无法安眠的痛楚吧。</p>

殷莳的目光落在地砖上，无言。又抬起：“坐吧。”</p>

冯洛仪这才坐下半边。</p>

坐姿也很端雅。这种坐姿殷莳也会，能装个半日，然后后半日腰背疼得得躺半日。</p>

浑不似冯洛仪，姿态刻进骨子里。</p>

“那日送我哥哥，没见着你。”殷莳说，“好些时日不见了。生活上可有什么缺的？跟我说、跟翰林说都行。翰林若不在，你也可以找长川。他都在的。”</p>

“少夫人劳心了，我那里什么都不缺，都好好的。”冯洛仪说完，抬起了眼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