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兴兴在那里想好了一个计划。</p>
囚房外的走廊上新安了监控系统。院中间的探照灯塔被1998年的那场洪水泡得裂了一条缝，1999年终于拆除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大烟囱。烟囱下面是厨房，厨房里锅大得像池子，靠墙放着几把铁锨就是炒菜的铲子。锅大并不意味着没有饥饿。鲁西南及河北地区至今仍把进监狱称为“吃八大两”。</p>
有的犯人抱怨：“八大两连我肚里的蛔虫都喂不饱。”</p>
油锤利用了下水道，周兴兴是否利用了那烟囱呢？</p>
大厨房旁边有个小厨房，常有狱警端着鱼出来，沧市监狱保持着让死刑犯枪毙前吃鱼的好传统。</p>
沧市监狱有自己的刑场，刑场就是几根柱子，以往枪毙犯人多在河滩、山脚、野地、树林。</p>
刑场附近的囚房里关押着的是重刑犯和死刑犯。他们隔着铁栅看见同类被打死，他们的眼神更富有悲伤色彩。</p>
男人的第七根肋骨是女人，第八根是幻想。</p>
被判无期徒刑的犯人就住在幻想里，住在海市蜃楼里。慢慢苍老，直到死亡，蛆虫饿着，张着嘴，等着他们的尸体。</p>
手淫和同性恋在他们的囚房里是公开的。有个强奸犯刚进监狱就“病”倒了，同号的犯人向狱警报告说：我们“揍”了他一顿。</p>
在监狱外面，他强奸了别人；在监狱里面，别人强奸了他。</p>
死刑犯囚房的旁边有间医疗室，常有呻吟声传出来，山牙就躺在里面，丘八负责给他喂水喂饭，端屎端尿。</p>
山牙和丘八在医疗室，周兴兴、铁嘴、屠老野关押在43号囚房。在越狱之前，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取得联系的呢？</p>
中午，丘八排队打饭的时候，真倒霉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中了他的头，然而他又高兴起来，那是一个馒头。他并没有吃，掰开之后，里面有张叠得很小的5毛钞票。</p>
这钞票上写着一行字。</p>
晚上11点，43号囚房里蹲着三个黑影，有只小黑老鼠偷听了他们的谈话。</p>
铁嘴：“从哪里走？”</p>
高飞：“那烟囱看见了吗？”</p>
铁嘴：“看见了！”</p>
周兴兴：“爬上去。”</p>
铁嘴：“忒粗，爬不上去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又不是一棵树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说得对，老野，那不是树，那是一个被窝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被窝？”</p>
铁嘴：“娘的，你说明白点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我已经把这监狱筛了一遍，钻烟囱出去是唯一的路。”</p>
铁嘴：“爬到烟囱顶上怎么办，下面可是电网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爬上去，再爬下来，踩在电网上，走到围墙那儿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那不电死啦。”</p>
铁嘴：“你这熊孩子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用木板做几双特制的鞋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电网下面有站岗的。”</p>
铁嘴：“警察会发现咱，子弹会像苍蝇一样跟着咱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所以要小心加小心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围墙高，跳下去还不摔成稀屎？”</p>
周兴兴：“所以要有根绳子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没有绳子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撕床单，撕衣服，搓绳子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光屁股啊，嘿嘿。”</p>
铁嘴：“干吧，老天爷都在帮咱，又打雷又刮风，多好的开小差的夜晚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千万不能下雨。”</p>
铁嘴：“对了，山爷怎么办？”</p>
铁嘴：“他不能爬烟囱，也不能跳墙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我有办法，非得带他走吗？”</p>
铁嘴：“是的，这是条件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啥？”</p>
铁嘴：“把他带出去，会有很多的钱、伙计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钱归钱，伙计归伙计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你一个人干不成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你得让我俩帮你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好吧，他要是来不及呢？”</p>
铁嘴：“那是他的事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那个丘八能行吗？他不懂干这活的窍门。”</p>
铁嘴：“你说他什么没干过吧，盗窃、抢劫、强奸、杀人、贩毒、诈骗、绑架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现在又多了一项罪名，越狱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还有一件事，这扇门怎么打开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铁嘴可是开锁的行家。”</p>
铁嘴：“我只需要一根钉子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我们需要三种东西，钉子、绳子、木板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木板做什么用？”</p>
周兴兴：“现在，一个人拆床，一个人搓绳子，一个人找钉子。”</p>
铁嘴：“得用多长时间？”</p>
周兴兴：“三个小时多一点或者少一点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现在在笼子里，三小时后在笼子外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哟嗬，有只老鼠。”</p>
屠老野：“好家伙，扎了我一下，这有钉子。”</p>
铁嘴：“走廊上的巡警怎么办？”</p>
周兴兴：“容易得很，扔块石头引开他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绳子搓好了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木板够了吗，得用八块。”</p>
铁嘴：“够了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钉子找到了？”</p>
屠老野：“找到了。”</p>
周兴兴：“一、二、三，干吧！”</p>
走廊里静极了。周兴兴拖着绳子，好像牵着一条随时都可能叫唤的狗。他每走一步，就觉得大地颤抖一下。铁嘴、屠老野在后面跟着，藏在周兴兴的影子里，就这样他们溜出了走廊。</p>
他们在小厨房处遇见了丘八和山牙。山牙躺在墙角像只死狗，丘八拍着屁股低声吼道：“怎么才来？”</p>
周兴兴说：“遇到了一点小麻烦。”</p>
丘八问：“你是谁？”</p>
周兴兴说：“我就是扔给你馒头的那个人。”</p>
铁嘴说：“他叫周兴兴，刚进来，想带我们出去。”</p>
丘八问：“干啥子进来的？”</p>
周兴兴说：“什么都没干，我是无辜的。”</p>
屠老野说：“和我们一样，嘿嘿。”</p>
有个站岗的狱警似乎听到说话声便向这边走过来，人们始终没有查明当时这五个人躲在了哪里。</p>
想象力丰富的人可以“看到”烟囱里有几个“太”字在上升，几个有罪的灵魂想自由。那根绳子把山牙拉了上去，然后他们在鞋底绑上木板，抬着山牙从电网上走过。闪电大概一直在帮助他们，但是并没有下雨，他们克服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，终于到了围墙边。</p>
围墙外边，就是自由。</p>
凌晨3点，沧市监狱附近的一户人家遭到了抢劫，三个光屁股的男人抢走了几身衣服，还有半包香烟。第二天，女主人对男主人说：“昨晚，不会是场噩梦吧？”</p>
男主人说：“不是梦，咱的衣服没了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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