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同从早晨来军营入职点卯之时起,一直伏案处理着一本本文册典簿。堆积如山的书册眼瞅着就要快没了,那文书又会立马捧进来一堆,再一次把书案积满。
如此往复了四五次,直忙到下午快放营之时,那噩梦般的文册才没有再一次出现在桌案上。
杨同将最后一本文册重重地摔在桌案上,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,径直瘫在了地上。
他们并没有椅子,一干人等都是跪坐在软垫上伏着小桌案处理军务,长时间下来腿早就酸胀不堪,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。
到正午时分,杨三郎便就已经支撑不住,改跪坐为盘腿。但饶是如此,滋味依旧不好受,这般多时辰下来,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。
这该死的陈言痕,滥用职权,肆意给他加派军务,真是枉为人子!
他算是栽在陈迹手里两次了,一次是上次被俘,被他严刑拷打,那种肉体和精神被双重折磨的滋味,让他至今不敢再去回忆。
再有便是眼下这次了,虽然没有上次苦痛,但依旧是痛不欲生,恍若掉进深渊,却再也爬不起来。
那种看着自己面前公文逐渐被处理完的成就感,最后却被无休止的公文不断输出的那种淹没与窒息,他还无力反抗,简直就是噩梦啊!
周遭的几个参军注意到杨同这边的动静,纷纷扭头过来看了一眼,随即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继续做着事情。
不过他们的眼底却是都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和同情。想当初他们刚被调过来在那陈主簿手下做事,也和这位杨参军一般,第一天做完便是这样直接瘫在地上不愿起来。
但是没关系,做着做着就习惯了。准确来说,他们现在已经麻木了。不过如今又多了个倒霉蛋加入他们,想是能分担不少。
而且大军逐渐整合编练完成,这样的日子大概很快就能到头了。那时就不用再处理这样琐碎繁杂的军务了。
说来这些军务并不多难,但真的很多很琐碎,真能恶心死个人。每天麻木地处理着类似的事情,他们没疯掉,大概是意志力坚强吧。
想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世家豪强出身的优秀子弟,来这里都是想做一番大事业大功绩,好显耀于府君案前。
谁知如今落得这般境遇,当时要是早知道,打死都不来了。在家混吃等死不香?
杨同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,才艰难地从地上挣扎起来,整了整书案上杂乱的文书,又将朱笔砚台之类都归置好。随即起身,却发现竟然挪动不得半分。
他此刻已经指使不了自己的双腿作出反应了,只得靠着案几勉强站直了身子。让双腿舒缓过来。等到逐渐有感觉了,才一点一点迈着小步往前移。
“杨参军可要帮忙?”
一个参军见杨同这般惨状,心有戚戚焉,想到了当初自己的模样,不禁开口道。
“某不碍事,无需打搅你们了。军务繁杂,你们还是快些做吧。”
“杨参军就是太拼命了。这些文书若是白日里处理不完,大可留到晚上去做,横竖就是在军营睡一晚,又有何干系。”
那参军摇了摇头,似是感叹杨同的拼命。又想到自己的情况,不由得生出一抹愧疚来。一个新人尚且如此勤奋,他这个前辈又怎好偷懒呢。
杨同愣住了。他下意识的以为这些东西要在白日内尽数做完,却不想还可以留到晚上去做。
一股无语加悔意涌上心头,他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,随即拖着自己疲累不堪的身子出了营帐。
正要往陈迹的军营赶去,却发现陈迹带着程来已经向他走过来了。
杨同深吸一口气,强忍着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,慢悠悠迎上去,却不料陈迹抢先开口道:“杨参军第一日做事,感觉如何?这动作怎得如此缓慢,莫不是哪里不便?”
“你这厮还好意思开口。给某加派如此多的文书军务,还要今日处理完,你干得还是人事儿吗?要知道,某连午饭都无有时间吃埃”
“杨参军,本主簿提醒你,勿要胡言乱语,出言不逊,仔细注意你的言辞!你如此诽谤侮辱上官,我作为军中主簿,可是有权利给你记上一过的,到时军法处置,莫要怪我不讲情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