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得后头有人放声大笑,“兄弟们!喝酒!吃肉!”</p>
四围的魏武卒立时欢声雷动,烘堂大笑起来,“喝酒!”</p>
“吃肉!”</p>
“喝酒!”</p>
“吃肉!”</p>
三月的春风在洹水之畔温柔作响,篝火旁的魏人闹哄着烤羊分肉,阿磐就在这一片“喝酒”与“吃肉”的呼声中,被送进了谢玄的中军大帐。</p>
帐里安静,没什么声音。</p>
那两个近卫也只是把人放下,真诚道了一声,“主君享用。”</p>
这就乖觉地退下去了。</p>
他们一走,帐中又复归于安静,好长一段时间都再不见帐中的主人。</p>
那张大纛将阿磐裹得严实,严实得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。</p>
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,分明惊惶不安,七上八下,却又等得心慌意乱,火急火燎。</p>
忍不住偷偷拨弄开眼前的大纛,露出一双小鹿似的眸子,悄悄去查看四下。</p>
营帐极大,遍铺筵席。</p>
主座置了厚重的青铜长案,案上摆满了书简,案后是软榻毡毯,一张宽大的羊皮舆图自上而下悬了下来,那是天下十四国的疆域版图,大小城阙,山川河流,尽在其中。</p>
那人呢?</p>
那人竟不在案前。</p>
阿磐胆子一肥,只以为那人不在帐中,蒙住脸的大纛愈发往下扒拉,露出了半颗脑袋来。</p>
“在看什么?”</p>
忽而一声问话自身后响起,阿磐骇得猛地一激灵。</p>
本能地往后去瞧,还没有看清那人的脸,那大纛就被人扯住了一角,信手一抖,立时抖了开来。</p>
阿磐被迫滚了几下,露出了几乎半裸的身子。一双手掩住胸脯,趴在地上仰头看起了眼前的人来。</p>
那人已转身回了主座,便是这么一会会儿的工夫,亦被她一眼瞧出那人那窄细的蜂腰,和那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来。</p>
眼睁睁地仰望那人斜倚软榻,不过着了一件松垮的乳白里袍,掩不住那宽阔的肩头与结实的脊背。</p>
结结实实,却也有棱有角。</p>
两条长眉似青山远黛,一双凤眸淡淡地俯视下来,“赵人?”</p>
哦,那人清绝的眉目,似月下新雪。</p>
真是一个金尊玉贵的美人呐!</p>
她见过那么多的人,听过那么多的声音,也不知为什么,这低沉宽厚的声音在她心里尤其深刻,总觉得一定在哪里听过。</p>
只是一时半刻,怎么都想不起来。</p>
那人金尊玉贵,衣冠整齐,便尤显得她低微卑贱,淫靡不堪。</p>
阿磐趴在毡毯上,这才察觉自己身上发凉,脚底生僵,暗暗扯来大纛聊以裹身,轻声辩白,“奴是魏人。”</p>
帐内安静,即便声音轻着,依旧听得十分清楚。</p>
那人笑了一声,似是不信,“魏人?”</p>
他本就身量颀长,此时又居高临下地垂眸审视,便就凭空添了一股强烈的压迫与威慑,“魏人,带着中山的口音。”</p>
阿磐心头一跳,原以为自己的魏音已经说得十分地道,不曾想依旧被那人辨了个分明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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