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小爷的脸毁了。”</p>

裴景承脸颊染血，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，然而嗓音却总是带着颤意。</p>

他清清楚楚记得郑晚瑶的每一句话，尤其是少女很久以前跟他开玩笑说，最喜欢的就是这张脸，裴景承也认认真真记着。</p>

所以上一回哪怕吃沈霁临的醋，但是当听到郑晚瑶说要往他脸上还抽两鞭子的时候，裴景承立刻就正襟危坐不敢造次。</p>

可现在却仿佛什么都毁了。</p>

郑晚瑶却毫不犹豫拉起他的手：“脸毁了也能治。”</p>

也就是在这个瞬间，即便裴景承下意识侧头躲过，她也清晰看见了对方脸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，内里鲜红血肉模糊。</p>

如果不是裴景承的话，恐怖这一刀最后就会毫不留情划在她的脖子上。</p>

“就算是留疤，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，谁都不敢嫌弃你。”</p>

郑晚瑶一边唤人过来帮忙，一边将身上所有的疗伤药都用在他身上。</p>

但是裴景承胸前的暗器已经深入血肉之中，若是强行拔出的话，很容易血流而尽，所以她第一时间将伤口包扎住，然后又将那些极好的丹药喂进少年人口中。</p>

裴景承却摁住了她的手腕：“阿瑶……我求你别看。”</p>

他浑身上下都是血，躺在对方怀中的时候是很濒死的状态，如果是往常，他早就该厚着脸皮用伤势可怜巴巴地去犯贱。</p>

但此刻说这句话的时候，非但没有与郑晚瑶抬眸相视，甚至将受伤的那半边脸埋在郑晚瑶怀中。</p>

哪怕是血液浸透了彼此衣裳他都丝毫不在意。</p>

“我知道你不会说什么，可我会厌弃。”</p>

裴景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，毁了容的丑八怪这几个字也能出现在自己身上。</p>

他当初还在嗤笑卫渊不自量力，结果风水轮流转，如今竟然轮到了自己要遭受这般毁容的痛苦。</p>

“裴景承，本宫再说一次，即便是你毁了容，也根本无关紧要。”</p>

郑晚瑶强行将他从怀中拉开，手指更是毫不留情攥住了他的下巴：“你我彼此都见过对方最顽劣不堪又卑劣的一面。”</p>

说这些的时候，她以为自己会很平静，毕竟郑晚瑶向来只是拿他当护身符，这也是许多年前裴景承所承诺的，但是眼睁睁看着少年为自己而重伤，甚至如今生死未卜的时候，郑晚瑶刹那间便觉得双脚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。</p>

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，那时候，她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景承倒在自己面前。</p>

在那一刻，她终于发现裴景承或许真的会死。</p>

“如今只不过是皮囊而已，你若是因此厌弃，怎么对得起老将军？”</p>

郑晚瑶抬起他的头，仔仔细细看着他那张脸。</p>

但见朝霞之下，鲜血染就的面庞好似一副浓墨重彩的画，裴小将军右脸一道的刀伤从眉骨贯穿到接近下颌的位置，是很狰狞蜿蜒的疤痕，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觉得恶心。</p>

但郑晚瑶问出来的这句话，裴景承已经听不到了。</p>

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双眼紧闭，气若悬丝。</p>

郑晚瑶低头，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已经全部都是黏腻的鲜血。</p>

＊</p>

营帐内，裴景承被人抬回去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，光是清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花费了半日，最要紧的是他胸前那道致命伤，将暗器彻底剥离出来以后，少年人神情肉眼可见地苍白。</p>

军医跪在地上冷汗淋漓：“殿下，小将军如今虽然已经成功止血，然而他受伤实在太重，新伤又叠加旧伤，恐怕很难醒过来。”</p>

郑晚瑶只是面无表情道：“你尽力为之，即便是留着一口气，本宫也不希望他死在这里。”</p>

她曾经答应过裴景承，即便是死，也要带他回家。</p>

于是接下来的三天，营帐内进进出出，照顾裴景承的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。</p>

到了夜里，夏玄策亲自煮了一碗汤端给她：“殿下不妨先歇歇，您已经好几个时辰没合眼，即便再忙身体要紧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