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近乎是一字一句说出这五个字，他如今正受两重天折磨，嗓音本就低哑，如今更掺了股阴冷意味。</p>

郑晚瑶只觉得脖颈间潮湿发腻，那句话落也像是情人间耳语似的意味不明，直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</p>

这种时候，她无端想起未来某一天，沈霁临便是这般冷笑着拧断人脖颈，甚至面不改色将齐国皇子活生生剥皮示众，屠城亦是不在话下。</p>

“多谢质子。”</p>

郑晚瑶踉踉跄跄起身，并没有为这些画面感到惧怕，反而愈发清醒和冷漠，也并没有接过那柄利刃，而是反过来抓住了沈霁临的手。</p>

她低头道：“你想杀我吗？”</p>

沈霁临抬眸正对上她的眼睛。</p>

少女的手温热而有力，此刻就覆盖在自己手背，这本是个相当暧昧亲密的姿势，然而此刻两人却合握住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刀。</p>

刀尖正对着郑晚瑶的心脏。</p>

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近，以至于沈霁临的心脏也跟着快速跳动，甚至莫名生出一种事情会超脱掌控的烦躁感。</p>

沈霁临顺着刀尖看向少女，他压下那股烦躁，下意识便开始伪装：“殿下何出此言，我实在愚钝，不过蝼蚁之身……”</p>

但这回，他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。</p>

“我知道你胸有沟壑野心勃勃，出生起便是燕国最尊贵的嫡长子，坊间传言天纵奇才的猎鹰少年便是你，如果没有八国之乱，你母妃不会死。”</p>

“而你也不会沦落成如今宫中人人可欺的卑贱质子。”</p>

郑晚瑶很清楚沈霁临的身世，战乱伊始他曾被掳走生死未卜，期间生母离奇死亡，过了几年燕国便有新的王后，而他这位颠沛流离重新回国的皇子，在风云诡谲的权斗中不仅被踢了出去，还成为两国盟约下的人质。</p>

他也本该是银鞍白马、飒沓如星的少年郎君。</p>

郑晚瑶说这些话的时候，沈霁临眉眼阴郁带着戾气，但她却并没有停下。</p>

“你恨我，恨父皇，恨整个郑国拿你当质子。”</p>

她眼眸冰冷咄咄逼人。</p>

“若有朝一日换做是我被人欺辱，我也会恨。”</p>

“但沈霁临，你该恨的难道不该是那位燕国掌权人吗？是他轻而易举决定你和生母的去向，也是他数年来对你不闻不问。”</p>

沈霁临却对燕王抱有一丝希冀，但不过是自欺欺人。</p>

寒光照亮她的眼睛，郑晚瑶并没有停下来。</p>

“如今礼法崩溃，人人都知道信不由衷，各国都不会因为一个质子牺牲自己国家的利益，你若恨，要恨的也该是这个世道。”</p>

她想请沈霁临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。</p>

天下丧乱，四海分崩，生民涂炭。</p>

但他最后，却会将这些仇恨无差别攻击到普通人身上。</p>

“所以——”沈霁临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：“你是要劝我放下仇恨，立地成佛，回头是岸吗？”</p>

最后一点残阳落下，屋内渐渐昏暗下去。</p>

半明半暗中，郑晚瑶看着少年人的眼睛，她在想，就是这样一位任人践踏的卑贱质子，未来会成为毁掉小世界的人吗？</p>

“我可不是来劝你做圣母。”</p>

郑晚瑶笑了起来，笑意却不达眼底，连眼角眉梢都是冷的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