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务完成，这具身体似乎也好了起来。</p>
桑岐言只以为是余渡医术了得，对他千恩万谢，只差将他供起来。</p>
只有桑念知道，不过是回光返照。</p>
一片欢欣喜悦里，她默默安排自己的身后事。</p>
还有七天。</p>
足够了。</p>
难得天气晴朗，好不容易精神些，桑念不爱闷在屋子里，总想出去晒晒太阳。</p>
谢沉舟拗不过她，为她在花园里做了一架秋千。</p>
极大，能完整躺下一个人。</p>
日光明明晃晃，秋千摇摇晃晃，小鸟叽叽喳喳。</p>
少女躺在秋千上，双臂枕在脑后，翘着二郎腿，脸上盖了本修仙基础论挡太阳。</p>
易容成余渡模样的谢沉舟坐在一旁，执笔铺纸。</p>
她说：</p>
“我有很多丹药，这些留给沈河豚——”</p>
“他还欠我十六瓶聚元丹二十瓶灵泉水，帮我转告他，不用还了。”</p>
谢沉舟一笔一划写好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。</p>
她又说：</p>
“我有很多全新的锦缎绫罗，给阿音拿去做漂亮衣裳，她如果不要……就烧了吧。”</p>
谢沉舟一一记下。</p>
她还说：</p>
“我所有法器都给初瑶，唔，点心也给她吧，她爱吃。”</p>
“哎，我以前太小气了，总是不许她多吃，现在，她可以一次性吃个够了。”</p>
谢沉舟捏着笔身的指节微微泛白。</p>
“大师兄……嗯，大师兄的话，我买了一把锤子，可以送他。”</p>
桑念冥思苦想：</p>
“只给一把锤子好像太小气了，把我攒的符篆也通通给他吧。”</p>
谢沉舟腕间悬停许久，轻轻放下笔。</p>
“我呢？”他问桑念，“你要留给我什么？”</p>
桑念语声轻快：</p>
“我把我所有灵石都留给你，可多了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“不够吗？还是不喜欢？”</p>
见他沉默，桑念加重语气强调：</p>
“真的很多诶，你会变得很有钱。”</p>
谢沉舟的声音很轻，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：</p>
“你明明，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两个人都没说话。</p>
良久，谢沉舟收拾好纸笔离开，脚步微微踉跄。</p>
秋千上，桑念抬手取下盖住脸的书，露出红肿双眼。</p>
“要给哥哥和春儿留什么呢？”</p>
她努力弯起嘴角：</p>
“对了，我还有很多金子和宝石，这些都给他们。”</p>
“他们一定会很喜欢的。”</p>
她望着瓦蓝的天空，被日光刺到流泪也不肯闭眼，细细的嗓音散在风声里：</p>
“他们，一定会很喜欢的。”</p>
……</p>
神医余渡消失了。</p>
界河战报却再度传来。</p>
修罗殿少主独自闯入了仙门布下的大阵中。</p>
他不要命一般与他们厮杀，杀红了眼，杀破了阵，杀得仙门生生后退三百里。</p>
人人都道谢沉舟疯了。</p>
人人都盼着谢沉舟死。</p>
可他就是不死。</p>
怎么就是不死呢？</p>
尸山血海上，少年看着再次愈合如初的伤口，绝望闭眼。</p>
“怎么就是……不死呢？”</p>
千万里外的青州，桑念放下那份战报，安静许久，蹲下身继续栽种手里的树苗。</p>
她填好土，对着这棵小桑树微微笑：</p>
“你要好好活下去呀。”</p>
她舀了一瓢定根水，小心浇下，絮絮道：</p>
“你要长得很高，你要长很多很多的叶子，你要……”</p>
“一直，一直，陪着他。”</p>
寒风呼啸，青稚树苗颤巍巍晃了晃，似乎下一刻便会枯萎。</p>
一旁的春儿满脸担忧：</p>
“小姐，现在可不是种树的时节，它真的能活下来吗？”</p>
“会活下来的。”</p>
桑念挽了挽颊边碎发，顺势擦掉被风吹出的泪花，望着远方虚空，低声呢喃：</p>
“一定会活下来的。”</p>
春儿仍旧担忧：</p>
“要不然咱们还是等春天再种吧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。”</p>
可是，等不到春天了。</p>
她来这一遭，始于夏，终于冬。</p>
偏偏不逢春。</p>
*</p>
回家倒计时：三天。</p>
桑念忙着整理自己的储物袋，将里面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好。</p>
这样到时候也方便送出去。</p>
六六问她：</p>
“你要去见谢沉舟最后一面吗？”</p>
桑念手上的动作一顿，摇摇头：</p>
“还是算了吧。”</p>
六六不理解：</p>
“你为什么骗他你会去冥界？他当真去找你了怎么办。”</p>
“人总是要有个念想，有点盼头，这样才能活下去，不然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