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鹅拧沉浸于震撼中久久无法自拔的样子,大仓问他:
“鹅大哥,反正你也盖了新房子,要不要家里也弄成这样?”
鹅拧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。
他不敢想象搞成这样要花多少钱。
更不敢想象自己一个农村人,如果把家里弄得如此先进,会不会让自己跟李自成一样?
当了皇帝以后天天放鞭炮吃饺子过年,本来十八年的天下,只用十八天就过完了。
农村人受苦惯了,不敢过太享受的日子,怕“促寿”。
只不过这话只能鹅拧自己在心里想想,要是这样说出来,那不成了咒大仓一家人了嘛。
见鹅拧摇头,大仓说道:“花不了多少钱的。”
换了别人,大仓或许没这么热心,但是对鹅拧,他就另眼相看。
因为这几年他看明白了,鹅拧是个真正的好人。
拿他自己来说,善良正直,勤勤恳恳,踏实肯干。
对别人呢,知恩图报。
反过来,施恩又不图报。
仅仅因为自己那年冬天救他一命,他除了年底雷打不动来送东西,平常有什么好东西,也会送过来。
碰上继父或者母亲干重活的时候,二话不说就去帮忙。
看样子,他是准备把这份恩情记一辈子。
所谓的施恩不图报,是他经常在外边跑,遇上别人有困难,也会热心相助。
据说他就曾经救助过好几个人。
其中就有邻村那个算卦先生“瞎豹”,也有人叫他“瞎汉豹”,是个瞎子,会算命。
据说算得相当准。
只不过前些年看相打卦跳大神那些事,是当做封建迷信来严厉打击的。
瞎豹以前的主业是去村里给人说大鼓书,挣点嚼谷。
当然,也有人偷偷找他算卦,算完了给他少许钱意思意思。
这几年对封建迷信管得没那么严了,而且因为收音机的普及,电视的出现,还有村里放电影的次数也不少,他这种大鼓书的几乎没了市场。
于是他渐渐把主业放到给人算卦上面。
表面上还是背着三弦各村游走,但是几乎不再说书,而是找一户人家住下,在人家里住上几天。
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瞎豹的名头,知道他算得很准,所以他不管到了哪个村,总有人慕名找他算卦。
这就是他的收入来源了。
去年夏天,瞎豹走路的时候误入一片高粱地。
据说,人一旦产生迷失感,失去方向,他走路的轨迹就是一个圆形。
瞎豹就是如此,炎炎夏日的午后,他就在高粱地里转圈——用来探路的那根小竹竿也早被高粱秸绊得不知所踪。
这个点儿老农民们都回家吃饭,午睡去了,野地里除了蝈蝈、蚂蚱们的欢唱,再没有一点人的踪迹。
瞎豹转了很长时间,如论如何是转不出来了,大声呼救也没人回应。
后来嗓子都哑了,本来热汗湿透了衣服,也变得突然不再出汗,一股急火攻上来,发痧了。
表现就是剧烈头痛,极度头晕,口渴难耐,心慌,恶心……渐渐开始神志模糊。
鹅拧赶集卖货,都是等到集上的人全部走干净了才收摊,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,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。
回家的路上,路过这片高粱地。
刚才骑车子下坡的时候,就曾经瞥见前边一片高粱地里边的有高粱很突兀地晃动。
还猜想是不是有狼?
已经走过那片高粱地了,耳朵里似乎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“救命”。
他就停下了,在考虑是不是有人在高粱地里遇上狼一类的了!
按说,他现在也是一个人,贸然进入高粱地,也有一定的危险性。
可是,自从鹅拧被大仓救了一命之后,本来就心地善良的他,开始不知不觉在模仿大仓的行为。
就是遇上别人有难的时候,都要尽力想办法帮人一把。
最后他还是支住车子,钻进那片高粱地查看。
此时的瞎豹已经只剩一口油气和一缕残存的意识,命悬一线。。
鹅拧把瞎豹背出高粱地,看他的样子,知道如果不及时救治铁定是活不了了。
可现在的情况是,他的二八大杠后边载着满满的货物,真的没法再带上一个大活人去医院。
可是人命关天,他只好先把自己的货物卸下来,藏到高粱地里,然后把瞎豹绑在自己背上。
飞驰去了医院。
瞎豹捡回一条命。
可是等瞎豹脱离危险,鹅拧再跑回去找自己的货物时,早已经没有了。
鹅拧不但给瞎豹垫付了医药费,还丢了满满一大包的货物。
损失惨重。
事后瞎豹上门,除了答谢救命之恩,还要赔鹅拧的损失。
可是鹅拧感觉人家看不见,是个残疾人,自己帮他是应该的,怎么能让人赔呢!
无论如何不要瞎豹的钱。
对此瞎豹实在是感激不尽。
这以后不管走到哪里,瞎豹都要跟人说起自己被鹅拧救了的事,传颂鹅拧的仁义。
他跟鹅拧也成了关系极好的忘年交——瞎豹比鹅拧大二十多岁。
也就是说,通过这些种种行为,大仓对鹅拧的印象极好。
而且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,不管说话办事,交流起来也挺舒服。
所以他见鹅拧对自己家的自来水啊,暖气啊这些挺羡慕,就自告奋勇想给他家也设计一套。
没想到鹅拧却是坚决拒绝。
最后拒绝的理由是,他几乎每天赶集,风霜雨雪一年四季在外边跑,如果家里弄得太舒服,就会把自己惯得受不了赶集的苦。
大仓一听也有道理。
于是不再劝他。
然后又问到他的亲事。
他俩之间,有啥说啥,也不怕鹅拧认为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,直接问道:
“我听村里人说,你那亲事散了,是因为女方要求你买彩电,你买不上这才散的。
我估计你不应该是买不起彩电吧?
是不是搞不到电视票?
想不想要?
想要的话我直接给你买一台回来就行。
录像机要不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