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那五毛的利润是毛利润,等到除去各种费用,还有现实中你想象不到的额外付出,有可能杂七杂八加起来,成本要超过一块。
你只卖了一块,也就是说不但挣不到钱,还要往里赔上一点。
这是老农民最朴素的生意经。
秉文大伯的意思就是,好多买卖在做之前盘算着肯定能挣钱,但是等到实际操作,往往还要往里赔。
何况大仓准备承包砖窑这事,瞪着眼就是个火坑,那是稳赔不赚的买卖,你为什么还要去干?
傻了吗?
老头巴巴地训斥了一大顿,然后发现,大仓一家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。
尤其是大仓娘,平常挺明白的一个人,为什么这件事就不明白了呢?
别人替她家着急,她还不急不躁的。
梁秉文生气了:“大仓,这事你要是不听我的,我就不走了,我在你家看着你,绝对不会让你跟村里签合同。”
其实,这几天大仓一直都在观察,观察这些来自家劝说的人,到底谁最急?
他要选出一个最着急的人来。
现在看来,还是因为自己跟建刚从小光屁股长大,关系最好,所以秉文大伯最着急。
另外田富贵他爹也很急,也是来大发雷霆。
现在村里的建筑队在县城干,小工是一天一块钱,二把刀一块六。
自己和他俩一块儿进的建筑队,现在自己早就不干那活儿了,他俩这不到一年的功夫,就分出高低来了。
富贵垒砖有天分,手脚麻利,建筑活儿一看就会,干了不到两年就混成了二把刀。
术业有专攻,一点不假,建刚头脑比富贵灵活,但是干建筑活就没天分,所以到现在还是小工。
俩人每天的工资就差六毛钱。
这可是天壤之别啊。
富贵要是在建筑上好好干,大有前途。
但建刚还是适可而止吧,他不适合干建筑。
而且现在从秉文大伯的表现来看,建刚值得培养。
因为只有建刚真正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亲兄弟对待,秉文大伯才能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他儿子一样看待。
他对秉文大伯说道:“大爷,先不说我的事,我先问您,现在狗咬和山鱼俩叔的话,他俩手里能有多少钱?”
梁秉文一愣,不知道大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。
想了想,沉思道:“村里人都估摸着,他俩每人能攒下一千多块钱了,到年底的话,每人都能拿出两千块钱来。”
“我算着也差不多吧。”大仓说道,“到明年,俺那俩叔盖新屋,再找个带孩子的寡妇什么的,能找到吗?”
“肯定能啊,”梁秉文一拍大腿,“现在他俩别说是在咱村,就是周围这几个村里,他们也算买卖干得好的。”
“那么,您的山楂今年没烂吧?”
“没烂。”说到这个话题梁秉文笑了,“都让他俩串成糖葫芦了,末后还不够呢,他俩又去外村买的。”
“建刚没跟您说,这些都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?”
“说了,我知道是你的主意,所以我就说嘛,你挺明白的孩子,这回怎么就要办糊涂事呢?”
“这回也是明白事,”大仓说道,“我在公社里认识一个烧窑的老师傅,他能让我挣钱。”
梁秉文再次急了:
“现在全村都知道咱村的土质不适合烧砖,烧出来大多数都是胖子砖。
就是神仙来了,他能把咱村的土质改了?
大仓你是不是让人骗了?”
“人家烧了大半辈子砖了,怎么成骗子呢,大爷你就再相信我这一次。”
“我相信不了,别的事也许你弄得挺明白,但是这事绝对是个火坑。”
“唉——”大仓表示为难地叹口气,
“本来我还想把建刚从建筑上拽下来,帮我弄砖窑。
我的意思是想让他跟老师傅学技术,等到老师傅把他教会了,他就在窑上给我负责。
您态度这么坚决地认为我这事是火坑,肯定更不会同意建刚回来帮我了!”
梁秉文一下子愣住了。
他倒不懂有个词儿叫“反客为主”。
只是让大仓这么一说,他反而不好意思阻拦大仓包砖窑了。
要是他再继续阻拦,好像只是为了自己儿子着想,生怕儿子跟着赔钱一样。
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问:“你的意思是说——干这事还需要建刚帮你?”
“对啊,我在木器厂还干着外跑,经常得出去跑销售,砖窑就得有个信得过的人给我看着啊!”
“那倒也是——”梁秉文沉思着说:
“你跟建刚肯定是谁也能信得过谁。
可是光有个信得过的人也不管用,关键是砖窑明明不挣钱啊!”
“我不是说过了,大爷您再信我一次,就让建刚回来帮我。
除了帮我管着这个砖窑,还要让他学会烧窑技术,连技术都靠他了。
先干俩月看看,要是确实不挣钱,他再回建筑队。
他又负责管理又管技术的,我给他双份工资。
行不行?”
“你现在缺少一个信得过的人给你看着,他肯定要回来。”梁秉文点头道:
“那就让他回来。
不过说好了,干上仨月俩月的,要是看着不挣钱,就赶紧撤。
另外,别说双份工资,一份也不需要,他回来就是为了帮你。”
大仓高兴地笑了:“这下好了,只要您点头同意,建刚肯定没问题,我马上捎信让他回来。”
梁秉文倒背着手走了。
路上越琢磨,越是觉得不对头。
明明自己就是来严厉禁止大仓跳火坑的。
为什么反而把儿子都搭进去了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