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裴科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宋小明小声解释，“我以为是大会。”</p>
“道什么歉，你又没迟到。”</p>
“可是我看执行科坐了好多人。”</p>
“哦，他们昨天上夜班，正准备总结工作下班。”裴雪听把他推进会议室里，随口问，“喜欢看鬼片吗？”</p>
宋小明知道自家领导嘴里从不说废话，闻言恨不得把脑浆子都摇匀，“我不行我看不了我会呼吸过度碱中毒……”</p>
“行了行了，打住。”裴雪听让他失控的语速喷了一脸，挖苦道，“跟白茵也挺熟了，怎么还怕鬼啊？”</p>
“可是我是人啊，”宋小明无辜又无助地说，“怎么能习惯有鬼这个事实。”</p>
他话音刚落，遮光窗帘拉得死死的会议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。</p>
宋小明吓得差点跪下去，一抬头就看见半个银幕上都是油彩涂抹的小丑脸，红色的唇角拉到耳边。摇晃的镜头很快挪开，对上穿着黑色制服的英俊少年，然而这少年也顶着一张苍白如瓷灰的脸，黑色线条在他脸上画着花纹。</p>
还有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女子，满头金灿灿的步摇，惨白的脸上有红色的血痕；白色婚纱上泼洒开大片鲜红色彩的女孩仰起脖颈，脖子上一圈红色的线脚。</p>
“这是什么？”宋小明的声音都在发颤。</p>
“哦，嘉年华的走秀，主题是‘婚姻抹杀女人的独立人格’。”裴雪听漫不经心地说，“当时在网上闹得很火，好几个主流媒体都报道了。”</p>
宋小明瞠目结舌，这才注意到背景是流光溢彩的游乐场，灯带和小彩灯把背后的旋转木马装饰成了八音盒，梦幻绮丽。</p>
“你要不还是先起来吧。”檀真委婉的说，“地上凉。”</p>
裴雪听从桌子上抽出来一张传单递给他。</p>
传单正面写着“百鬼夜行嘉年华二周年，惊悚美学的极致演绎”。背后印着一水比太平间尸体还白的俊男靓女照片，每一个都是人，但是看上去都比楼下的不像人。</p>
宋小明看着血压直往上蹿。</p>
“是黄昏议会在这里面插了人，要搞一场大的吗？”宋小明头脑风暴道，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，“纵火、群体催眠、邪教洗脑，还是恐怖袭击？”</p>
“是人太多了，派出所跟我们借调，防止踩踏事故。”裴雪听一本正经道。</p>
“真的吗？”宋小明还有点没缓过劲来。</p>
“假的。”裴雪听用传单卷起来的纸筒敲了两下他的头，哭笑不得，“主办方不信邪，为了应和嘉年华氛围，选了个阴月阴时。文化局那边怕出事，让我们去盯一下。”</p>
宋小明猛咽两口唾沫，左右环视会议室里的毕方鸟、玄武、女鬼和麒麟，觉得应该没自己什么事。</p>
裴雪听用纸筒抵着下巴，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来，笑得宋小明一个劲地往墙角缩。</p>
“不会吧？”宋小明喃喃道。</p>
“也不是你一个人，我们大家都去。毕竟人手少。”裴雪听拍拍他的肩膀，“好好干，我看好你，小伙子。”</p>
宋小明欲哭无泪。</p>
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，喊了一声，“裴科，局长叫你。”</p>
“来了。”裴雪听推门出去。</p>
——</p>
陆吾的办公室里新端进来一盆绿萝，据说可以净化空气、助人平心静气。陆吾看着那还没他巴掌大的绿叶子，强迫自己耐心地听面前的人胡扯完——毕竟带了这么几年的孩子，不差这一会儿。</p>
裴雪听穿着白色羽绒服，坐没坐相地趴在他的办公桌上，手欠地拨弄绿萝叶子，嘴里念念有词，“你信我，你们老年人天天对着电脑屏幕，容易白内障。多看点绿色对眼睛好。”</p>
她搜肠刮肚地把看过的三流养生公众号推文编排了一遍，牛头不对马嘴地对着陆吾一顿输出，把陆吾折磨得心力交瘁。</p>
“你今天就算搬进来一个植物园，”陆吾恨不得把绿萝塞进她嘴里，“我不能说的还是不能说。”</p>
“你不用说。”裴雪听见好就收，笑眯眯地说，“你听我说就行了。”</p>
陆吾眼皮子直跳。</p>
“在西南的时候，檀真给你打电话，说青铜棺打不开，你并没有很惊讶。”裴雪听条分缕析道，“其实我一开始有点怀疑，因为西北下墓那一次，你是真的很焦虑，不想我开青铜门。”</p>
“一个打不开的墓，我去了也没用。”裴雪听并没有看陆吾微微抽搐的面部肌肉，而是自顾自道，“唯一的解释是，你知道‘青铜墓打不开’这个指令对我无效。”</p>
裴雪听接手行动科科长以后，没少挨骂，但陆吾从不在任务进行途中来打断她。西北青铜墓那一次是例外，而且陆吾不止打了电话，还迅速派遣直升机到现场。</p>
陆吾紧绷着身上的肌肉，一言不发。</p>
“我自问除了这双眼睛，从小到大没什么特别的。”裴雪听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，笑笑，“檀真刚刚出青铜墓的时候，摸了一下这里，问我为什么会有天眼。”</p>
陆吾闭了下眼，心说檀真你瞎摸什么？</p>
“生而天眼者虽然少，但以檀真在乱世里行走的见识而言，应该不至于惊讶。他关注的不是天眼，而是我，我不该有天眼，该有天眼的人——”裴雪听凝视陆吾的双瞳，“是他。”</p>
陆吾咬着牙关没说话。</p>
裴雪听并不需要他的答案，一点点摸着蛛丝马迹说了下去，“看你当时的反应，考古队发掘西北青铜墓一事，特调局事先并不知情。所以那一次，我们应该是被暗算了。”</p>
陆吾受不了了，抬手示意她闭嘴。</p>
“我还没说完。”裴雪听双手插在口袋里，仰面往椅子里一倒。她嘴角还带着笑容，眼睛里却没有温度，带着冷冷的审视和诘问。</p>
“我来说吧。”陆吾抹了把脸，“考古队当时报上来的青铜墓发掘计划，被档案科的一个干员篡改了，我看到的是另一个版本，所以点头让你去了。”</p>
“那个干员呢？”</p>
“畏罪自杀了。”陆吾道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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