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小明的脑回路科学而笔直，“他们的人把银行监控黑掉了？”</p>
裴雪听抱着胳膊摇摇头，“他们当中应该没有黑客，所以才要出动这个人。她这一道，在古代叫‘遮目’，通过调动周身光影来遮掩自己的身形。在古代是做斥候的好苗子。”</p>
宋小明听得愣愣的，“那在现代呢？”</p>
“现代有个东西叫夜视仪热成像。”裴雪听嗤笑一声，“也就那点身法还能派上点用场，去杂技团混口饭吃不成问题。”</p>
宋小明觉得上司过分刻薄了，但他不敢说。</p>
他们一行人滞留在西南已经一个多月了，很快就是年关。浩浩荡荡的春运大军即将从发达城市涌向家乡，仿佛归巢的雁群。然而领导不下班，宋小明也不敢说自己想家。</p>
裴雪听的指节在膝盖上来回跳动，默默思忖着。</p>
檀真在兰舍夫人的埋骨地和黄昏议会的精锐交了手，现在还昏迷不醒。根据现场判断，对方一早就找到了那个地方，是专门埋伏檀真的。黄昏议会多此一举，唯一的解释是，他们认为开棺的关键在檀真身上。</p>
但他们失败了。</p>
裴雪听用反派的思路推演了一下，既然檀真打不开封印，那么把兰舍夫人的尸骨掌握在手里也是好的。只要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，开不开都只是时间问题。</p>
于是她和方定山演了一出，秘密订机票回京州，还假模假样地给檀真办了转回京州医院的手续。</p>
另一方面，兰舍夫人的尸骨交由分局暂时封存至金库，不日由京州总局接手。</p>
两件事时间衔接得严丝合缝，办得遮遮掩掩，让人前后一联想，不信也信了。</p>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宋小明试探着开口，“方局刚刚打电话来说，那几个泄露我们行程、兰舍夫人尸骨封存金库消息还有盗窃金库钥匙复制的人，都抓住了。”</p>
“嗯。”裴雪听心不在焉地说，“抓住是应该的。黄昏议会有备而来，什么手段都准备好了，一看就是得了消息。方定山又不是傻子。”</p>
宋小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，呆呆地站在原地。</p>
裴雪听自顾自走了半天的神，才回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大型路障。兴许是这些日子宋小明累得脸都尖了，又或许是这小眼镜难得没有出差错，裴雪听对他难得耐心了一点。</p>
“怎么了？”</p>
“裴科，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？”宋小明问。</p>
要做的事有很多，比如审讯那个金库里抓到的小女贼，套出点黄昏议会的新消息来；比如和方定山谈谈这次抓内奸的事，总结一下人群画像；实在没事干，那就回京州嘛——陆吾还在等着她。</p>
然而裴雪听想了半天，却茫然地留在了原地。</p>
要做的事太多。</p>
“裴科，要不然你去看看檀真老师吧。”宋小明鼓起勇气说。</p>
——</p>
医院加护病房。</p>
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，病床上的人胸膛微微起伏，应和着机器“滴——滴——”的声音。</p>
裴雪听坐在病床边，目光慢慢地描摹过檀真消瘦的侧脸。这人本就体弱，身上没有几两肉，被裴雪听每天肉蛋奶地叮嘱着，才养出了一点柔软的轮廓来，这一病，又彻底耗干净了。</p>
“青铜棺、青铜墓、蝶蛊、树林，都只是保护你们不被发现的手段罢了。真正的阵眼，是身处阵法里的人。”裴雪听低声说，“你什么都知道，但是什么都不说，你在怀疑谁呢，檀真？”</p>
檀真没有回答她。</p>
医生声称檀真能被抢救回来是个奇迹。</p>
他的心跳、血压悬在濒死的边缘，却锁死在那条线上没有往下坠，这给了他们下一步抢救的机会。内脏出血、双侧小臂肌腱断裂、肋骨骨折……他就像一个从里到外摔得稀碎的瓷娃娃，被强行拼合起来。</p>
虽然生命体征和所有指标都稳定了，但檀真始终没有醒来，医生也说不清是什么原理。</p>
他身上不能用现有理论解释的东西太多了。</p>
裴雪听有很多问题想问他。</p>
比如明知纳西古寨危险重重，为什么还要孤身往里闯；为什么断开通讯频道，告诉其他人二十四小时后他不出来就烧山；他关上病房门给陆吾打那个电话的时候，他又在想什么？</p>
以及，她到底是谁。</p>
但千言万语哽在喉头，裴雪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</p>
“檀真，快到新年了。”裴雪听轻轻握住他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，声音微微发颤，“我们一起回家吧？”</p>
——</p>
檀真坐在窗户上，居高临下地俯视院子里开得灿烂的梨花。桌边摆着一盏莲花状的灯，烛火随风摇曳着。</p>
一个红雀般的影子从天窗坠落，重重地砸在书堆里，满头金簪摔了一地。檀真应声望去，一张玲珑小脸自重重红锦里抬起来，惊诧地看着他。檀真看了一眼滑到脚边的金簪，俯身捡起，递还给了她。</p>
“你的簪子掉了。”</p>
小公主支支吾吾的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，他失去了耐心，将簪子塞回她手里，又坐回了窗边。</p>
“这锦衣华服、珠光宝气的，一看就是贵人。”趴在桌案上的女孩戏谑道，“你不争取一下吗？也许从此一飞冲天，再也不用留在这个鬼地方了。”</p>
藏书阁里书架林立，连透进来的阳光都显得如此奢侈。女孩的身体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，绸缎般的发在桌案上铺开，一直没到桌角。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檀真，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。</p>
“你好吵。”檀真有点莫名的烦躁。</p>
“这么不喜欢我啊？”女孩露出做作的伤心表情，“那我走咯。”</p>
檀真心头猛地一紧，伸手去抓她的手腕。他的指尖像是穿过水、阳光和风那样，穿透了女孩的身体。</p>
“檀真，不要留在这里。”女孩轻声说。</p>
她消失了。</p>
就此，大梦初醒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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