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了。头头心想。</p>
檀真侧首望去，一个分辨不出年龄的女人站在屋檐下。她没有穿寨子里那些女孩的粗布衣裙，而是穿着一身白纱裁剪出来的长裙，裙摆上缀着小小的银铃和银色丝线织成的花纹。</p>
她像是一束月光，是坠落人间的轻雪，不染尘埃。</p>
“兰舍夫人，”檀真叫破了她的名字，“初次见面。”</p>
兰舍夫人的眼神从他手上的琉璃灯掠过，点了点头。</p>
于是头头就眼睁睁地看着寨民们口口相传、喜怒无常的兰舍夫人敞开大门，把檀真迎了进去。</p>
——</p>
“我和她谈了三天，最后看着她入棺的人是我。”檀真说，“兰舍夫人是蝶蛊的创始者，破解方法一定在她的身上。”</p>
陆吾沉默良久，“如果黄昏议会跟着你找到青铜棺怎么办？”</p>
“他们打不开。”檀真的睫毛一颤，“青铜棺，本就是打不开的棺椁。就算他们找到了也没有用。”</p>
陆吾终于退步了，妥协道，“二十四小时，但是你不能和我们失联。你得活着回来，檀真，你已经死过一次了，不必再牺牲第二次。”</p>
“我比你更想我自己活下来，”檀真轻声道，“我知道她会等着我。”</p>
——</p>
楼上，裴雪听披着外套坐了起来，双手交叠压在膝盖上，手上夹着的香烟燃了半截，红点在黑暗的房间里明灭。</p>
她的脊背弯曲，像是不堪重负。</p>
茶几上扣着通讯器，檀真的话一字不落的地回荡在房间里。</p>
“不长记性。”裴雪听踩灭扔在地上的烟头，拿起车钥匙起身，在心里又添了一句——“谎话连篇”。</p>
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，缺心眼的宋小明一巴掌拍开房间里的灯，兴奋地宣告：“裴科，我找到了。”</p>
裴雪听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眼睛都快瞎了，倒抽一口凉气靠在沙发上，没好气地说：“找到什么了？”</p>
“第一个发出纳西古寨反季桃花照片的人。”宋小明把平板递到她眼睛底下，“这个人已经死了，前不久刚刚被司南解剖。他也是第一个感染者，也就是我们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人。”</p>
裴雪听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，年轻人皮肤略黑，对着镜头呲出一口雪白的牙。</p>
“个人资料呢？”裴雪听翻了两下，问。</p>
“普通大学生，专业读的是文学，但是我查了他的课表。”宋小明眼睛发亮，像是儿歌里唱的黑猫警长，“他下学期选了一门叫‘地方民俗’的社会实践课，这次去纳西古寨就是为了这个课的论文做准备。”</p>
“个人背景干净，跟天师、黄昏议会扯不上半点关系。”裴雪听做了总结，“那他有没有可能从别的地方接触到可疑人物？”</p>
“他在网络上公布了旅游行程，”宋小明略微一顿，很快答了上来，“在正式旅行前一周。”</p>
“联系分局查他的行动轨迹、接触的所有人。”裴雪听抱着胳膊，掀起百叶窗的一角，坐在花园里的人已经不见了。</p>
“可他不是没有问题吗？”宋小明不解。</p>
“本来我是觉得，问题出在那棵桃花树上。”裴雪听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来，条分缕析道，“但是蛊师出入纳西古寨，祭司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。所以……”</p>
“所以，可能是这个人感染了蝶蛊，又传染到了纳西古寨。”宋小明吞了口唾沫。</p>
“就算他改变计划，不去纳西古寨，等蝶蛊在他的身体里发育成熟，也能传染给其他人——更多人，而不止古寨里区区几个游客。”裴雪听扫了呆立在原地的宋小明一眼，“怎么了？”</p>
宋小明打了个寒战，紧张地看着她，“我只是在想，如果这个人没有按原计划去纳西古寨，那这个城市现在会是什么样子？”</p>
高度发达的现代网络能在短短十几秒里跨越几百公里，把一张照片送到另一个人眼前。而一个城市的交通系统一旦运行起来，便是成千上万人同时在这个钢铁笼子里流动。</p>
一个人活着，在城市里上班下班，在地铁上低头看手机，在超市里挑拣来自全国各地的蔬菜鱼肉，自以为活在手里小小一方世界里，其实早已和人山人海擦肩而过。</p>
这个零号感染者，本来有机会把这个城市变成蝴蝶的巢。</p>
“天塌下来了也轮不到你顶。”裴雪听轻飘飘地训了他一句，“干活去。”</p>
——</p>
秘书刚刚合上病房的门，就看见裴雪听往这边走过来。他吓得一激灵，死死地用四肢扒住门框，誓要为裴雪听闯进病房的阻碍添砖加瓦。</p>
“裴科，你不会连我们局长都想打吧？”秘书瞪大了眼睛，“麒麟的事情是我们理亏，但是我们局长可受不了你动手——你干什么？！”</p>
“我跟他说几句话。”裴雪听攥着他的太渊穴，把他从门上卸了下来，“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人啊，至于打一个躺在病床上吸氧的病人吗？”</p>
秘书不可置信道，“你刚刚打的不是病号吗？”</p>
柔和但笃定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，“让裴科进来。”</p>
秘书委屈地揉着自己的手腕，给裴雪听让开了路。</p>
裴雪听进屋就关上了门，端详从病床上坐起来的人。</p>
方局的脸色比上一次见面好了一些，也没戴着氧气面罩。即便他没有生病，看上去也是科研人物一类的角色，温和恬淡，不沾市侩气息，也没有烟火气。</p>
完全不像是以铁腕管理分局的人。</p>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方局问。</p>
“陆吾是不是让你秘密派一个行动组跟着檀真？”</p>
“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？”方局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，微笑着说，“我当时就和陆吾说瞒不过你。”</p>
裴雪听靠在门板上，偏头冷笑了一声。</p>
“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行动轨迹。”方局道，“陆吾的权限高于你，你知道的。”</p>
“谁要管他去哪。”裴雪听扯开领口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，“我来是想问问你，关于兰舍夫人的传说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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