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齐朗的命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,渐渐地没有人再讨论这件事。论坛上的帖子几经洗刷,今年生命科学院项目大赛复赛结果又成为了新的话题榜首。</p>
白喻低着头在人流拥挤的食堂里排队,不经意间对上了玻璃里自己的倒影,皱起眉来。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玄学,但眉眼间隐隐的黑气总让她觉得不安。</p>
那天晚上暴躁的风铃声,加剧了她不祥的预感。</p>
也许应该去找一下裴科长,白喻想。</p>
她打了饭随便找个位置坐下,感受到发丝轻轻拂动,知道是昀又在逗她。白喻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,自从她看不见昀之后,这只灵就不甘寂寞地努力刷新自己的存在感。</p>
除了有事没事撞着风铃玩之外,最爱做的是就是把她的头发吹乱。</p>
“你……”</p>
“白喻。”</p>
白喻止住声音,抬头看着走到自己桌前的人。她和杨智不熟,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关联。不知道为什么,白喻觉得眼前这人身上缭绕着一股沉重的黑色气息。</p>
杨智推了推眼镜,说:“你们初赛的汇报我看了,很不错,但和我们小组的还是有差距。”</p>
白喻一言不发,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,连呼吸频率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。</p>
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杨智皱起眉,白喻的表情让他很不舒服,像是她的眼里根本没有面前站着的这个人。</p>
“你想让我说什么?”白喻淡淡地说,“说你们组的项目可以直接冲诺奖,我们组自愧不如、甘拜下风,然后痛哭流涕地退赛吗?谢谢你对我们成果的欣赏,不过我觉得你们的作品很一般。”</p>
周围竖起耳朵的人也顾不得遮掩,哄堂大笑起来。</p>
杨智气急败坏的神色一闪而过,他在人际关系里厮混得久了,控制面部肌肉的功力也是一等一的。杨智冷冷地看着她,“希望你们落败的时候,你也能这么自信。没有人会记得第二名,你记住了,白喻。”</p>
“就算齐朗出事了,你也摸不到第二名。”白喻抽出筷子,在盘子边缘点了一下,半点眼神都不施舍给他,“可以走开了吗?我要吃饭了。”</p>
杨智拂袖而去。</p>
“白喻,你真牛。”邻桌的男生对她竖起大拇指,称赞道,“居然敢得罪院长眼前的大红人。”</p>
白喻往嘴里喂了一口饭,没说话。</p>
“不过杨智最近是真的如鱼得水,跟逆天改命了一样,居然还泡到了我们学校的校花。”几个男生也不在意白喻的态度,自顾自地讨论起来,“也不知道校花是不是眼神不好。”</p>
白喻忽然放下筷子,转过去看着他们,“杨智最近运气很好吗?”</p>
——</p>
行动科。</p>
“改命、改运这种东西都是虚的,你怎么知道自己原本的命运是什么?也许你挣扎半天,也只是绕了个弯抵达结局。”裴雪听含着颗薄荷糖,甩出去两张纸牌,“一对二。”</p>
“但是确实有很倒霉的人突然间就开始走运,就像我大学室友,在宿舍躺了四年,结果毕业就进了大厂。”宋小明小小声说,“要不起。”</p>
“王炸。”司南缺心眼地甩出去一对鬼牌,拍着宋小明的肩膀说,“那确实有可能用了什么禁术,五鬼运财之类的?”</p>
裴雪听嗤笑一声,“没读过大学吧?说不定人晚上躲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学习,你还在呼呼大睡。让人卷死了还不知道。傻孩子。”</p>
桌上散着一堆纸牌,战况胶着,裴雪听手上还有五张牌,司南还有七张,宋小明只有三张了。魂魄状态的齐朗这边看看,那边瞅瞅,很有观棋不语的风范,谁也没能从他的表情里猜出来牌。</p>
司南自信地甩出去一串顺子,从10连到A,捏着最后两张牌洋洋得意。</p>
裴雪听对他露出神秘的微笑,把手上的牌全扔到了桌面上。</p>
她手上也是一串顺子,从J到2。</p>
司南难以置信地指着她,“你居然把三个2拆开打!”</p>
“这叫战术,”裴雪听没骨头似的往沙发里一靠,“小年轻。”</p>
“我不信,你一定是开天眼了!”司南愤愤不平。</p>
虽然不知道天眼是什么东西,但是打个牌应该用不上这种高端技术。齐朗艰难地一语道破天机,“你背后的水壶有反光,把你的牌都暴露完了。”</p>
司南更气愤了。</p>
齐朗在行动科呆了一两天,期间除了唯物主义化自己的存在,就是一五一十地和裴雪听描述自己的经历。</p>
其中重点描述了他和杨智微不足道的交流,和杨智最近近乎诡异的运气。先是在一众条件优越的拟定推免生中脱颖而出,又是交了漂亮富有的新女友,不少老师对他青眼有加。</p>
齐朗一开始没有多想,只当这是社交的副产物,而自己是这起不公平交易中的牺牲品。他想得很开,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,但他总归会转个弯拿到自己想要的。</p>
只是天不遂人愿,他还没来得及挽回,就失去了争取的资格。</p>
“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,要是真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改命术,哪还有那么多穷道士。”裴雪听指了指用来垫桌角的旅游传单,“没见这年头,道士都要卖门票了?”</p>
“要是真有这种东西,你早就不来上班了,天天坐家里开双色球。”司南吐槽,“陆吾说你上班跟上坟一样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却劳动法制裁,没给你开工资。”</p>
裴雪听“啧”了一声,居然没能从肚子里搜刮出什么刻薄的言辞来反驳他。</p>
司南见状得意得麒麟尾巴都要竖起来了,溜溜达达地去给绿萝浇花。宋小明在沙发上坐了半天,低眉顺眼的,不知道是在看牌还是在看手机。</p>
裴雪听无所事事地从桌子上抄起个苹果,耍杂技似的来回抛着玩,“等下来两个人,跟我去一下……”</p>
“裴科,”宋小明惊愕地抬头,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,“京州大学又有学生出事了。”</p>
苹果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,稳稳当当地回到了果盘里。裴雪听眯起眼睛,屏幕上赫然是几个加粗的大字“京州大学内发生重大车祸,数名学生受伤,原因不明”。</p>
——</p>
白喻头脑昏沉地坐在急诊大厅里,药水从透明软管里一点点挤进她的身体,把她的手浸得有一点冷。急急忙忙赶来的母亲抹着眼泪和医生道谢,又在一边打电话想调个病房。</p>
“妈妈,”白喻低声喊她,“不用找病房,我没事。别浪费医疗资源了。”</p>
“怎么能叫没事呢?”母亲眼睛红红的,“你们老师都把监控给我看了,那辆车差点就撞上你了。要不是你突然……”</p>
白喻回想起校园车失控冲上人行道的那一刻,她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在放英语听力,路人的惊呼刺破循环往复的课文时,她已经来不及躲闪了。</p>
但是一阵风抱住了她。</p>
在旁观者眼里,白喻反应迅速地扑进了绿化带。但她自己知道,那个她看不见、碰不到的人,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扑开了。</p>
昀当时能碰到我,那他也受伤了吗?白喻闭上眼睛,逼迫自己不要再想,耐下性子来安慰泪如雨下的母亲。</p>
“白喻,”一道人影停在她身边,“我能和你谈谈么?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