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濛像一只飞出牢笼的鸟，奔向他的死亡。</p>
他脱离这栋建筑的同时，置身熔炉的痛苦也包围了他。余濛艰难地睁开眼睛，看见裴雪听被人从后面抓住，半个身体都探出了天台。</p>
远处江面上的烟花升上天空，半个天幕被笼罩在流光溢彩的烟花之下。金色的满天星、紫色的大丽菊、银色的瀑布，光与焰在空中盛放，宣告这个漫长的夏季结束。</p>
余濛合上了眼。</p>
——</p>
九月十日，早上十点。</p>
“我现在看见时针指着数字七都忍不住发抖，”司南心有余悸地往嘴里倒了半包薯片，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，“就怕一眨眼，我肠子都流到地板上了，然后又回到那个凶宅。”</p>
宋小明受不了他血刺呼啦的描述，赶紧转移话题，“所以你是怎么克服的？”</p>
“我把家里的钟都关了。”司南笑嘻嘻的，“我聪明吧？”</p>
路过的玄武吹去茶杯上的热气，轻描淡写道，“这不是你今天迟到还被行政科抓个正着的理由。科长说她开完会回来就扒了你的皮。”</p>
司南打了个激灵，左顾右盼，只看见在工位上化妆臭美的毕方鸟，裴雪听和檀真都不在。</p>
他胆大包天地吐槽道，“她自己天天打卡迟到、上班摸鱼，凭什么总是说我。”</p>
宋小明猛地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，把司南叼在嘴里的半根油条都拍进了他嘴里。半只脚踏进办公室大门的裴雪听正好撞见这一幕，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半只脚收回来。</p>
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要把司南捂死抛尸。</p>
裴雪听提醒宋小明，“他是麒麟，你这么捂没用。”</p>
好学的宋小明顺嘴接了一句，“那怎么才有用？”</p>
“砍他的角。”裴雪听抬了抬手指，“把手拿开，那油条快被你捅进他胃里了。”</p>
宋小明慌乱地收回手，司南趴在沙发上咳得惊天动地，奄奄一息地指着宋小明，“你你你……”</p>
“我我我……”宋小明也慌张急了，舌头差点在嘴里打个蝴蝶结。</p>
“都十点了，别打鸣了。”裴雪听拿文件往俩活宝脑袋上抽了一记，“给我闭嘴，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去楼下帮殷平安扫地。”</p>
司南和宋小明老老实实地“哦”了一声，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去。裴雪听拿着文件回到工位上，看见了办公桌上的快递。</p>
寄件地点是“姑苏”。</p>
办公室里偶尔传来几个人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，方东青耳机里漏出来的偶像剧的声音，还有窗外风过林梢的声音。</p>
裴雪听有些心虚地拆开了快递，鬼鬼祟祟地看了起来。</p>
快递很薄，只有几张纸，是古籍的影印件。</p>
裴雪听快速扫了几眼，大概确定了内容。</p>
大徵末年，因为朝中醉心炼丹问道的人越来越多，皇帝震怒，誓要扫除一切跟鬼神之说沾边的势力。这场大清洗中，不少方士、道士、术士等等流离失所，甚至失去性命。</p>
所谓“提灯天师”就是在这个时候机缘巧合进了钦天监。相传他入宫的时候才是个孩子，但此人身负异术，又是个阴狠毒辣的人。他日日在钦天监祈祷大徵国脉断绝，以致最后北蛮南下，血流成河。</p>
此人至此行踪不定。</p>
“提灯天师”一词源自于他身边常伴的一盏琉璃圆球灯，凡他和他的灯出现的地方，必然是血流成河。</p>
有人说他有一双只能看见阴间的眼睛，所以要这盏灯替他照亮人家的路；也有人说他杀人如麻，剥出那些看过他的人的灵魂，炼化做那盏灯的灯油；更有甚者说那盏灯里是天下的运势，被他占为己有，所以大徵之后百年乱世绵延。</p>
但这个天师姓甚名谁，家住何方，为何入宫，统统没有文字记载。</p>
就算是天师之间，也只是流传他“祸国”的罪名。</p>
裴雪听觉得后颈有些凉，她把手头上的纸张折起来扔进粉碎机，看见檀真已经回来了。</p>
那场奇门局消耗了他太多精力，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憔悴。檀真端着杯热牛奶坐在方东青旁边和他一起看剧，嘴唇上一圈奶沫子，看上去娇弱又无害。</p>
裴雪听却不由得想起这人提着军刺，面不改色地杀了白鹭公馆里所有人的事。他的神色实在平静，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就连身上沾的血也可以视而不见。</p>
那头，檀真猛地打了个喷嚏，把鼻尖都揉红了，打断了裴雪听的沉思。她下意识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，然后打开外卖软件给他点了碗姜汤。</p>
方东青看得直摇头，阴阳怪气地“啧”了好几声。裴雪听不耐烦地抄起卫生纸，对着他劈头盖脸地砸下去。</p>
檀真微笑得岁月静好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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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二十号。</p>
姜文远提着刚买的油条豆浆，溜溜达达地上了楼，还跟下楼遛狗的老大爷打了声招呼。他穿着宽松的大短裤和短袖，除了脑袋上那头白毛，跟老大爷外表也差不多。</p>
姜文远哼着歌掏钥匙开门，在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刻僵住了。</p>
他猛地弹开，顺手把钥匙掰断在锁孔里，一个箭步冲向楼梯间的窗户。门被人从里面暴力破开，融化的铁水滴滴答答往下掉。浓妆艳抹的红裙美人不紧不慢地走出来，身上还流动着玫瑰色的光晕。</p>
“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，我们科长被人耍了，心情很不好。”方东青笑得像一枝玫瑰，“小心她等下公报私仇。”</p>
姜文远抬头看向楼上，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抱着保温杯看他，没有要动手的意思。</p>
他毫不犹豫地冲破苟延残喘的楼道窗户，在支离破碎的玻璃中滚下了楼。他住五楼，四楼违规搭建了一个晾衣架，他掉在上面缓冲了一瞬，把主人家吓得尖叫出声。</p>
里面的人没有追出来。</p>
姜文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，但情势急迫，容不得他多想，他抓着摇摇欲坠的晾衣杆把自己抛了出去，完美降落在楼下的自行车棚上。</p>
身边响起一声轻佻的口哨。</p>
“身手真不错。”裴雪听“哗啦啦”地扯出手铐，“我们走一趟？”</p>
“你居然……”姜文远咬牙切齿。</p>
“我什么，没听说过团结就是力量吗？”裴雪听漫不经心地说，“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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