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红被两个男人架着胳膊扔了出来，她意图一跃而起、破口大骂，但酒劲一下冲上了头，差点把她当头一棒放倒。</p>
“老娘以前也是有人送花到宿舍楼下表白的！你狂什么，有什么了不起的？你这样的货色我以前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！”程红扯着嗓子喊了一句，还没等里面的人有什么反应，她又扶着路灯吐了起来。</p>
她把胃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吐了个遍，最后快把胃给吐出来了，这才略微清醒了一点，慢慢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。</p>
“妈妈。”脆嫩的童声在她身后响起。</p>
程红吓了一跳，回过头，竟然看见了穿着睡裙的夏彤。她歪着头，笑容天真无邪，“你喝醉了。”</p>
“你怎么跑出来的，你爹带你出来的？他人呢？被粉丝拍到怎么办？”程红连珠炮似的逼问她，把刚刚被人拒之门外的怒火一股脑地撒在了夏彤身上。</p>
好在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，知道她这个样子不能和夏彤一起被人看见，于是拖着夏彤进了巷子。程红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，如果不是怀了孕，她根本不可能嫁给夏江，更不可能过成现在这个样子。</p>
夏江配不上她。程红一直这么认为。</p>
“你哑巴了？我问你怎么出来的！”程红掐着夏彤的小脸，恶狠狠地问。</p>
“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啊！”夏彤的笑声清脆，“我看见你贴到那个男人身上，去摸他的腰带，然后被人泼了一脸的酒，像块破抹布一样被人扔出来。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恶心吗？”</p>
程红的脑子被酒精和怒火搅成了一滩烂泥，丝毫没有发现这句话里最大的漏洞——夏彤是个瞎子。</p>
“闭嘴，你闭嘴！”程红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，一个接一个的耳光甩到夏彤脸上，“如果不是你，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？是你毁了我，是你毁了我一辈子！”</p>
程红怒不可遏，用力掐住了夏彤的脖子，恨不得把这把细瘦的脖颈掐断。</p>
几分钟过去了，云散月开。</p>
月光照进没有路灯的巷子，还有巷子里疯狂地掐着自己脖子的女人。</p>
——</p>
夏彤的基因测序显示，她并不是先天性失明。她灰蒙蒙的瞳孔只是一种少见的基因病导致虹膜颜色异常。夏江夫妻俩为了敛财，用药物毒瞎了她的眼睛，博取网民的同情。</p>
“夏彤说，因为她要拍视频，所以爸爸妈妈从来不会打她。但是如果她不听话，爸爸妈妈就会喂她吃芒果。”司南忍无可忍地把笔录砸到桌子上，“这还是人吗？”</p>
路过的裴雪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对人有什么误解？”</p>
司南无言以对。</p>
玄武瞟了裴雪听一眼，敲着墙上新挂的“严禁无组织、无纪律的个人行动”金属牌子说：“裴科，陆吾说了，如果我们行动科再搞个人英雄主义，就把我们下个季度的外勤津贴扣光。”</p>
还要还房贷的裴雪听被戳中了软肋，差点跪倒在陆吾的淫威之下。这个月他再刷她哥的卡，她哥就要开车过来刷她了。</p>
裴雪听愤怒地说：“陆吾这事干得太不地道了，站着说话不嫌腰疼。你们一屋子的神兽，妖祟在二里地外闻到味就跑了，我上哪抓去？当我会瞬移吗？”</p>
“老大息怒，我们科不是新来了纯种的人类吗？”司南安慰她。</p>
坐在沙发上耳听六路、眼观八方的檀真无声无息地挺直了腰背。</p>
“你说得对。”裴雪听吐出一口气，“宋小明，跟我走一趟。”</p>
檀真眼睁睁地看着裴雪听提溜着宋小明出门，牙都快咬碎了。</p>
司南得意洋洋地凑到檀真旁边，贱兮兮地说：“我们老大控制欲很强的，就喜欢这种软绵绵好控制的新人。没用不要紧，听话就行。”他把喜欢两个字咬得很重，刻意到了做作的地步。</p>
檀真轻飘飘地扫他一眼，“你是麒麟？”</p>
司南警觉起来，他从没在檀真面前露过真身，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</p>
“很难猜吗？麒麟辟邪除秽，是祥瑞之兽。裴雪听带着你去开墓室，无非就是把你当空气净化器用。”檀真每一根向上翘的睫毛都表达了对司南的不屑，倨傲非常。</p>
司南炸毛，“你懂什么？豌豆公主！”</p>
檀真疑惑地看着他，“豌豆公主是哪个朝代的公主？”</p>
玄武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。</p>
——</p>
天色擦黑，楼道里飘来饭菜的香味。隔壁邻居出来倒垃圾，看见撕下夏家大门封条的裴雪听，立刻“砰”的一声砸上了门。宋小明被吓得一哆嗦，憋了半天的招呼堵在喉咙里。</p>
“别少见多怪的。”裴雪听拧开了门，“正常人遇上这种事都生怕沾上点边，更何况夏彤被我抱出来的时候一身血。他们现在肯定脑补完了一出有头有尾的社会版新闻。”</p>
在推开门之前，裴雪听突然郑重严肃地说：“你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外勤，这次没有司南护着你了。你只需要牢记三条原则，听我的话、不要问为什么还有第一时间执行我的命令。”</p>
宋小明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，连连点头。</p>
随着老旧的防盗门洞开，黯淡的夕阳逐渐如潮水般从屋子里退去。裴雪听突然想起了什么，从钱包里摸出一张修空调的名片插到宋小明胸口，这才抬脚走进去。</p>
宋小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腐烂味，神经紧绷起来。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站在客厅中间，脸上还带着残妆，脖子上一圈皮肉翻卷的伤痕。她耷拉着脑袋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两个人。</p>
“她她她她……”宋小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。</p>
“刺激吧？”裴雪听给这个没见识的新人科普，“新死的魂魄会回到自己执念最深的地方。程红一生里最痛苦最得意的地方，都在这儿。以至于靠着女儿捞到钱之后，为了保持人设依然住在这里。”</p>
宋小明猛咽唾沫，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。</p>
裴雪听安慰他，“当3D电影看就行了。”</p>
宋小明：……要不要这么轻描淡写！</p>
程红的魂魄阴冷地看了他们一眼，转身穿过了主卧的门。主卧的门居然是锁着的，裴雪听手上却只有夏家大门的钥匙。</p>
“要不我去找个开锁师傅吧？”宋小明提议。</p>
“你跟人家开锁师傅有仇啊？”</p>
这要是师傅把门一打开，看见里头那个魂魄，不得吓得直接送医院。裴雪听跟机器猫似的掏出来一根铁丝，在宋小明奇异的目光中，拧巴拧巴捅进了锁孔，三两下功夫就把锁打开了。</p>
床头柜正对着主卧，程红就痴痴地站在床头柜前，几次伸手去拉抽屉，却屡屡碰不到，急得原地打转。裴雪听乐于助人地拉开了抽屉，看见里头三个房本、一包金条、六张银行卡。</p>
“他们家居然这么有钱。”宋小明感叹了一声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