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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</p>

无解</p>

与其说是某个人害他……不如说是彼苍者天,要让他一步步走向疯狂。</p>

林玄英坐在马上瞥了一眼日头,抬起一只手。“停。”</p>

跟在他后头的黑衣人训练有素,纷纷勒马,庞大的队伍骤然急停,除去草木簌簌,竟未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。</p>

林玄英手搭凉棚朝前望去,四下林木渐疏,山势低平下去,再往前就要进入村镇了。</p>

身后一人越众而出,朝他道:“副将军。”</p>

林玄英跳下马来,随手将马拴在树上。“原地驻扎吧,等夜间再分批行进。”“是。”</p>

在他们身后,浩浩荡荡的黑色军队一眼望不见尽头,沉默地隐入了深林中。</p>

林玄英问:“照这个速度,多久能到都城?”</p>

手下道:“若无阻挡,十五日可至。”说着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。</p>

林玄英出发得挺早。</p>

甚至在端王的手信寄来之前,他就已经找上了尤将军。“端王要反,单凭他那点私兵不够,必然会从三军借人,合围都城。按理说中军与他蜜里调油,但眼下燕国在内乱,中军要为边防留人,没法全部出动。所以他很快就会找上右军。”</p>

尤将军脸上的肥肉都在打战。“我们南境也不太平啊!”</p>

羌国女王原本正与燕王打得火热,都已经要联姻了。如今图尔气势汹汹一朝杀回,杀得燕王丢盔弃甲,节节败退,竟逃进了羌国境内。</p>

羌国本就是菟丝子一般依附于燕国的弱小国家,这回遭了池鱼之殃。兵荒马乱中,大量难民无路可逃,朝大夏拥来。</p>

这群羌人本身没什么武力,耍起阴招来却一个赛一个地狠。偷点钱粮只能算入门的,甚至有人先是装作行乞,进入好心的农户家中,冷不防在井水中下毒,屠了全村老幼,再挨家挨户搜刮细软,扬长而去。</p>

尤将军这草包在南境过惯了舒坦日子,何曾遇上过这等阵仗?正自焦头烂额地搜捕难民,一听林玄英的话,只觉眼前发黑。“那咱们要是出不了人……端王会不会发怒啊?”</p>

听这楚楚可怜的问法,不知道的还以为端王的人正飞在天上,拿弓箭指着他脑袋呢。</p>

林玄英自然听得出,他真正问的是:“端王会不会收回许给我的好处啊?”林玄英一哂:“你守着这头,我带点人出去。”</p>

尤将军骇然:“玄英你不能走!你怎么能在这时撂挑子?”</p>

“……那我留下,你去干禁军?”</p>

尤将军不吭气了。</p>

所有人都知道,连他自己也知道,右军实际上是靠谁在撑着。</p>

林玄英站在他面前,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,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。“将军放心吧,我不会带走很多人。”</p>

他带的人手的确不多,却尽是精锐。</p>

林玄英接过水壶喝了一口。“另外两军出了多少人,探到了吗?”</p>

“中军约莫五万人。”</p>

“嚯,五万……洛将军这是豁出去,誓要与端王同生共死了。”</p>

“左军行踪更隐蔽,但派出的人数应当在我们之上。”</p>

林玄英顿了顿,语气平板道:“都城的禁军加起来也才堪堪过万。”</p>

即使周围的州府驰援,论其兵力,在身经百战的边军面前也不堪一击。除非皇帝藏了什么天降奇兵,否则一旦三军形成合围,他在都城里插翅难飞。</p>

只不过对参战的将士们而言,这注定会是一场耻辱的胜利。从此之后千代万代,他们将永远背负叛军之名。</p>

前来汇报的手下年纪很轻,几乎还是个少年。林玄英在余光里看见他忍了又忍,还是开了口:“副将军……属下从军时,原以为纵使埋骨,也该是在沙场。”</p>

林玄英目不斜视,扣上了水壶。“找个地儿歇息吧。”</p>

练了球的小美女们以为终于摸准了庾晚音的喜好,当即在御花园中支起了球桌,以不畏严寒的奋斗精神打起球来。</p>

幸而天气晴冷,无风无雪,打着打着也就热乎了。</p>

庾晚音当时只是随口一说,其实她根本不会乒乓球,更何况这绣球基本可算是一项新运动。但大家菜得半斤八两,加上拍马屁的有意放她水,倒也有来有回。</p>

场面一时虚假繁荣。</p>

几轮下来,或许是大脑开始分泌多巴胺了,又或许是宫斗场景成功进化到了单位团建,庾晚音久违地浑身松快,渐入佳境,甚至连旁人的叫好声突然弱了下去都没察觉。</p>

直到漏接一球,她笑着转身去捡,才发现绣球滚落到了不远处的一双脚边。那双脚上穿着朝靴。</p>

庾晚音:“……”</p>

夏侯澹俯身拈起那绣球。“这是什么?”</p>

众妃嫔行过礼后低头站在一旁,大气不敢出,全在偷看庾晚音的反应。</p>

皇帝昨夜发疯、庾妃今早封后——这两则新闻之间,到底是个什么逻辑关系?无数颗脑袋绞尽了脑汁都没想明白。</p>

其实能在这样一本水深火热的宫斗文里存活到今日的人,多多少少都领悟了一个道理:在这儿活下去的最佳方式,就是不要作死。无数个惨烈的先例证明,斗得越起劲儿,死得越早。</p>

但这条规则对庾晚音不适用。</p>

庾晚音入宫以来,扮过盘丝洞,也演过白莲花,藏书阁里的大才女,不会唱歌的傻白甜,不谙世事吃货挂,怒�1�8皇帝清流挂,凄风苦雨冷宫挂……恨不得把每一种活不过三章的形象挨个儿扮演一遍,各种大死作个全套。</p>

以至其他人有心学一学,都不得其法,因为她们至今分析不出皇帝吃的是其中哪一套。</p>

或许其精髓就在于这种包罗万象的混沌吧——有人这样想。</p>

可如今她当了皇后,正值春风得意时,总该流露出一点真性情了吧?</p>

这帝后二人如何相处,直接关系到前朝、后宫日后的生存之道,必须立即搞清楚。</p>

庾晚音想不出更好的答案。“乒乓吧。”</p>

“乒……”夏侯澹狐疑地看了那绣球一眼,眼中写满了拒绝。</p>

庾晚音摆了摆手,示意他别挑刺了。“能打的能打的。”说着接过球去,示范着发了一球,对面小美女没敢接。</p>

夏侯澹抽了口气。“你这拍都……”没拿对。庾晚音:“?”好家伙,还是个行家?</p>

她用眼神问:你要加入吗?</p>

夏侯澹摇摇头,温声道:“皇后累了吗?”</p>

庾晚音听出他是有事找自己,忙道:“确实有些累了,今日就到此为止吧,改日再来。”</p>

对面小美女这才回过神来,嗫嚅着应了:“娘娘保重凤体。”</p>

等庾晚音坐上龙辇去远了,众人茫然地面面相觑。</p>

别说如何相处,她们甚至都没看懂那俩人是如何交流的。</p>

用神识吗?</p>

龙辇上,庾晚音贴在夏侯澹耳边呼出一口白雾。“怎么了?”</p>

夏侯澹道:“边军有人偷偷动了。”</p>

“哪一边?”“三边都有,具体人数还未查明。看来夏侯泊等不住了。”</p>

庾晚音在他开口之前已经隐隐猜到了。</p>

此事他们早就商讨过,也想到了一旦夏侯澹稳固住中央势力,端王只能去借边军。如今三军皆被他买通,只是应了最坏的一种设想。</p>

所以她平淡地接了一句:“那我们也抓紧吧,趁着他的援军还没到。”</p>

“嗯,我跟萧添采说了,太后的吊命方子可以停了。”</p>

庾晚音问:“那她还能苟活几天?”</p>

夏侯澹委婉道:“萧添采会停得比较艺术。”</p>

庾晚音:“……”</p>

她转头望了一眼。</p>

夏侯澹握住她的手。“在看什么?”“没什么。”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珍贵,庾晚音忍不住对着御花园的花草多望了一会儿,隐隐预感到那“改日再约”的下一次乒乓球赛,怕是遥遥无期了。</p>

“浮生半日闲,果然是偷来的。”</p>

萧添采办事十分利索。</p>

翌日深夜,庾晚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。安贤在门外颤声道:“陛下,太后不好了。”</p>

这声通传如同发令枪响,庾晚音倏然清醒过来,转头看向身边的人。</p>

夏侯澹也正望着她,轻声问:“准备好了吗?”</p>

庾晚音点点头,道:“走吧。”</p>

为了表达悲痛,安贤今日的唱名声格外鬼哭狼嚎一些:“皇上驾到——”</p>

夏侯澹携着庾晚音的手走下了龙辇。三更半夜,冷风刺骨,冻得庾晚音一个激灵。有侍卫跟了上来,在他们身后低声道:“尚未发现端王的人。”</p>

暗卫已经在太后寝宫周围蹲伏多时了。只要太后一断气,端王随时可能行动。所以从现在开始,他们就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。</p>

夏侯澹不着痕迹地微一点头,走进了大门。</p>

正屋里已经跪了一地宫人,动作快的妃嫔也火速赶来跪好了,一个个面色惨白,端出一脸如丧考妣的神态。但眼泪尚未酝酿出来,说明太后还剩一口气。</p>

庾晚音跟在夏侯澹身旁越过人群,走向里屋,不经意地瞥了众人一眼,微微一愣——好些人都在偷看她。</p>

更确切地说,是在偷看她的肚子。</p>

那探究的目光近乎露骨,庾晚音本能地感到不适,举起袖子挡了一下。</p>

于是更多的目光直勾勾地射了过来。庾晚音:“?”</p>

几个老太医从里屋迎了出来,后面跟着作为学徒的萧添采,众太医照着流程往夏侯澹跟前一跪,老泪纵横道:“老臣无能,老臣罪该万死啊……”</p>

夏侯澹也严格遵照流程,一脚踹开为首的老太医,急火攻心地冲了进去,人未到声先至:“母后!母后啊!”</p>

里间空气混浊,弥漫着一股不妙的味道,由排泄物的臭味儿与死亡的阴冷气息混合而成。</p>

床上的太后已经换上了寿衣,形容枯槁,四肢被人摆放端正了,双手交叠于胸前,僵尸般直挺挺地躺着,一双眼珠子几乎暴突出来。</p>

小太子跪在一旁角落里,缩成一团,几乎像个断了线的傀儡,走近了才会发现他在瑟瑟发抖。</p>

夏侯澹道:“啊!”他声音大得离谱,似乎是为了确保外面的人都能听见,“母后且安心,儿子来了!”</p>

庾晚音:“……”</p>

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演技的巅峰。</p>

夏侯澹居然能一边语带哭腔,一边对床上之人露出一抹饱含恶意的微笑。</p>

太后被他激得整个人抽搐起来,却只能发出“呃啊啊”的声音。</p>

夏侯澹一屁股坐到床沿上,贴心地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。“儿子都明白,都明白。”</p>

四目相对,夏侯澹的眼前浮现出初见之时,那雍容华贵、不可一世的继后。她殷红的指甲划过他的面颊,刺得他眼皮直跳,却不敢躲闪。</p>

当时的他如同一只待宰羔羊,唯一能等待的只有他人的垂怜。</p>

若说她在这十余年里真正教会过他什么,那或许就是:不要等。太后指甲上的蔻丹早已剥落得一片斑驳。她瞪着夏侯澹抽了半天,每抽一下,出气就更多,入气则更少。</p>

夏侯澹问:“什么?小太子?”他朗声道,“母后不必担心,朕必然会好——生——照料他。”</p>

借着床帐遮挡,他对着太后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,笑得更喜庆了。</p>

太后:“……”</p>

夏侯澹以为她这一下就该气死了,她却仍旧万分艰难地喘着气,无神的眼睛直对着他,嘴唇微微嚅动。</p>

奇怪的是到这境地,她的眼中反而不剩仇恨了,残存的只有不甘。</p>

夏侯澹揣摩了一下此时她的走马灯里能闪过什么画面,愣是没想出答案。</p>

她没有爱人——她亲口告诉过他,她今生最恨的就是先帝。</p>

她没有情人——这么多年她连个裙下臣都没养过。</p>

她也没有子嗣——早在她爬上后位之前,老太后就夺去了她这辈子受孕的可能。</p>

或许从那时开始,她一生所求就只剩权柄了。</p>

弄死老太后、熬死先帝、控制夏侯澹、操纵小太子……何必爱世人?何必索求爱?与人斗,其乐无穷。夏侯澹毫不怀疑,她即使成功弄死了自己与端王,也会不知疲倦地继续斗下去,直到生命尽头。</p>

可惜,她输得太早了。</p>

太后如同垂死的鱼一般猛烈挣扎起来,口型接连变换,发出含混的声音。</p>

夏侯澹不愿俯身去听,就偏了偏耳朵,不耐道:“什么?”太后突兀地笑了一下,她慢吞吞地说了几个字。</p>

夏侯澹顿了顿。</p>

太后搁在胸前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寸,又猛然跌落下去,头也偏到一旁,再也不动了。</p>

死寂。</p>

太医在一旁听着不对,跪行过来撩开床帐,象征性地把了把脉,又翻了翻她的眼皮,颤声道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</p>

夏侯澹维持着坐姿一动不动。</p>

跪在床尾的庾晚音等了十几秒,莫名其妙,只得起身走过去,拉他站了起来。</p>

夏侯澹这才像是被拨动了某个开关,气沉丹田,哭出了第一声:“母——后——”</p>

外头收到信号,立即跟上,此起彼伏地号起丧来。庾晚音从里屋听见,只觉声势浩大,有男有女,似乎是大臣们也赶到了。不知道端王来了没有。</p>

她一边敷衍了事地跟着干号,一边在脑中又过了一遍暗卫藏身的位置。</p>

夏侯澹自然不能哭一声就算完事,还在替太后合上眼睛、整理寿衣,做戏做全套。</p>

一旁趴着的小太子也开始抽噎起来。他或许是整间屋子里唯一一个真哭的人,很快哭得涕泗横流、伤心欲绝,浑身抖得像是打起了摆子,边抖边朝床边爬来,似乎还想看太后一眼。</p>

庾晚音低声问夏侯澹:“她刚才留了什么遗言?”</p>

夏侯澹转头看向她,神色有些木然。“她说她在地下等我。”</p>

庾晚音心里“咯噔”一声,从足底泛起一股阴寒之气。“什么玩意儿,死到临头了还只顾着咒人……”</p>

她在余光里瞧见小太子爬到了近前,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。小太子正望向夏侯澹,一张小脸绷得太紧,五官都变了形,整个人连呼吸都止住了,仿佛一只行将爆炸的气球。</p>

就在这一刹那,庾晚音忽然心头一紧。似乎是凭着生死间练出的直觉,她的身体动了。</p>

她猛地扑向夏侯澹,一把将他撞开——</p>

与此同时,小太子扬起手臂,袖中腾起一阵红雾,兜头洒向夏侯澹,却被庾晚音挡去了大半——</p>

庾晚音预期的是匕首、暗器,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东西,一时不防吸入了一口,猛地呛咳起来。</p>

夏侯澹被她推出两步,呆了一瞬,立即掩住口鼻,冲回来将她拉走,回身狠狠一脚,正中小太子心口。</p>

小太子整个人都被踹飞了,跌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来。庾晚音跌跪在地,咳得上气不接下气。夏侯澹伸手在她衣发上一抹,指尖沾满了红色的粉末。</p>

暗卫已经控制了室内所有宫人与太医,又将地上的小太子也制住了。“陛下,此地不宜久留,请先暂避……”</p>

夏侯澹大步上前,一把掐住小太子的脖子。“解药。”</p>

小太子放声尖叫。</p>

动静传出里屋,外头敬业的哭声一停。</p>

夏侯澹的五指渐渐收紧,将那尖叫声硬生生掐断。“解药。”</p>

小太子挣扎起来,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。暗卫见势不妙,试图阻拦。“陛下息怒!”</p>

夏侯澹理也不理,掐人的手上青筋暴突,眉间蹿起一股黑气。</p>

庾晚音终于缓过气来,居然没有其他不适之感。她转头一看,见小太子眼睛都翻白了,连忙去掰夏侯澹的手。“快停下,我没事……”这一掰竟未掰动,她慌了起来,凑到他耳边提醒,“所有人都在外面,你想当场坐实暴君之名吗?”</p>

夏侯澹充耳不闻。</p>

庾晚音定睛一看,吓得呼吸一窒——夏侯澹的眼球都充血了,面目狰狞,宛如修罗。</p>

他从前发疯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副面貌。</p>

庾晚音忽然想起那红色粉末。那玩意儿,夏侯澹刚才也吸入了一点吧?</p>

她强压着恐惧指挥暗卫:“帮忙救太子!”</p>

暗卫犹豫着不敢动。</p>

庾晚音哑声催促:“快点,我们还要问解药!”她自己吸入的红粉比夏侯澹多得多,此时就像往体内埋了颗定时炸弹,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症状,只能趁着神志清醒,尽一切可能稳住局面。</p>

暗卫一咬牙,并指一戳夏侯澹臂上某处,戳得他手臂酸麻,被迫松开了手。</p>

暗卫刚刚拉开太子,夏侯澹就嘶声道:“杀了他。”</p>

暗卫道:“陛下……”</p>

“杀了他!”夏侯澹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,一拳挥了过去。暗卫不敢挡他,狼狈不堪地避过了。</p>

夏侯澹扑过去夺他的剑。</p>

暗卫绕柱走。</p>

夏侯澹伸手入怀,掏出了枪。</p>

所有知道那是何物的人都瞳孔骤缩——</p>

对准那暗卫的枪口被一只手握住了。</p>

庾晚音浑身发抖。“夏侯澹。”</p>

夏侯澹下意识地望向她,在看到她眼眶里的泪水时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下,那双黑暗混沌的眸中,一团风暴止歇了几秒。庾晚音其实理智都快崩溃了,五指顺着枪身慢慢攀去,摸到他手背的皮肤,说不清谁更冷。“晚上吃小火锅吗?”</p>

夏侯澹顿在原地。</p>

就在这一顿之间,庾晚音轻声道:“敲晕他。”</p>

暗卫这回没有犹豫,一记手刀劈倒了皇帝。</p>

庾晚音举目四顾,太后已死,皇帝中毒,太子半死不活。</p>

她又转头看了看正屋的方向。臣子与宫人还在低低哭着,但声音很轻,显然在侧耳倾听里面的诡异动静。</p>

室内的人全望着她。</p>

庾晚音强行勾起嘴角。“陛下伤心过度倒下了,快扶他回去休息。太子情绪不稳,也需好生安抚。”</p>

暗卫会意,架着夏侯澹和太子从后门走了。庾晚音抬手从肩上扫落一把红色粉末,攥在手心。</p>

这玩意儿到现在都没对她产生任何作用。她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,当下便对那些太医与宫人笑了笑。“不必惊慌,一切照常吧。”</p>

说着安抚的台词,那笑意却是冷的。</p>

她自己或许没有察觉,但看在他人眼中,这新上任的皇后周身的气势已经不同以往。</p>

那些人打了个寒战,慌忙动了起来,有人搬来梓宫上前入殓,有人打扫一地狼藉。</p>

庾晚音给萧添采使了个眼色,将目光指向太后的尸首。</p>

萧添采若有所悟,躬身走到那硕大的梓宫边,与宫人一道整理起了太后的遗容。</p>

庾晚音径自走出了里屋。</p>

正屋里果然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,队伍一直排出了大门,延伸进外头的漆黑夜色中。见她出来,那已经停下的哭声又强行续上了。</p>

庾晚音示意安贤上前,照着流程安排众人留宿或回家斋戒。她自己象征性地扶起几个妃子,安抚了几句。</p>

突然有一道黑影朝她疾速奔来,口中呼着“娘娘”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