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</p>
追妻火葬场</p>
“听说有人嫁祸给你,我来捞你啊。”</p>
庾晚音正在给端王写字条。</p>
这冷宫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她不必与端王见面。外头的侍卫看似是在监禁她,其实却也是在保护她,无形中阻断了所有窥伺的目光。大门之内还设了一重暗卫,就像从前的贵妃殿一样固若金汤。</p>
在那个血腥魔术之后,端王似乎认定了她是个可用的工具人,三不五时便要给她递字条进来。</p>
他的字条风雅得很,笔迹秀逸,用词也考究,总是一番缱绻情话。庾晚音从字缝里看出字来,整张纸写的都是“干活”。</p>
庾晚音这只天眼,有时开得十分积极,尽力帮着他与太后斗法。参考着胥尧留下的书,她对他的行动总能给出精准的预言,还附带几句“我看到你大获全胜”的吉利话。</p>
有时则开向奇怪的地方。“昨夜梦见谢永儿独自垂泪,小腹隆起,不知是何预兆。”</p>
可能是她试探得太明显,对方没有回应。</p>
还有些时候,她也必须帮着端王打压一下夏侯澹。</p>
按照胥尧留下的书,端王继续按计划行事的话,很快便要斗垮太后党,将注意力转向皇位了。但庾晚音还不能妄动。</p>
就像他们之前商量的,她其实只有一次反水的机会。一次之后,无论成败,她都再也无法对端王施加影响。</p>
每一次字条交换,都是一步钩心斗角的棋,落子无悔。她的反应远比不上端王迅速,往往需要考虑很久才落下一子。以前面对面、话赶话地打机锋,她每次都紧张得汗毛直竖。如今隔着厚厚一层宫墙,她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少。</p>
冷宫还有另一个好处,就是挡住了外头的三宫六院。</p>
自从谢永儿那惊天一吐,后宫里最近风云涌动,而且宫斗剧情早已如脱缰的野马般挣脱了剧本一去不返。</p>
庾晚音躲着吃瓜,自知不是那块料,为免遭受池鱼之殃,还是一步都别出去为好。</p>
结果,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。</p>
她不宫斗,宫却要斗她。</p>
庾晚音刚写好字条,只听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:“本宫要进去,区区废嫔,有什么资格拦下本宫?”</p>
庾晚音:“……”这声音有点耳熟,是谁来着……</p>
每篇宫斗文里都有那么一个或几个真心实意倾慕皇帝、爱而不得的苦命妃子。</p>
在这个故事里,这个角色叫“淑妃”。</p>
淑妃已经快活了一段时日。</p>
自从那独得圣宠、不可一世的庾晚音派人毒她不成,自己却被贬入了冷宫,淑妃便每天傅粉施朱,环佩叮当,莲步轻移,以主母的姿态从所有妃嫔面前踱过。</p>
然而左等右等,仍旧等不来夏侯澹的召见。</p>
淑妃迷惑了,淑妃焦虑了。</p>
夏侯澹甚至都为她惩罚了庾晚音,为何却独独不肯见她一面?</p>
淑妃使出浑身解数,贿赂了安贤,趁着夏侯澹经过御花园,制造了一场邂逅。当那道朝思暮想的修长身影出现在回廊,她讶然扭头,眼波流转,仪态万方地朝他行礼。夏侯澹道:“让开。”</p>
夏侯澹走了。</p>
淑妃失魂落魄。</p>
她终于意识到,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。夏侯澹惩罚庾晚音,是因为他恼恨庾晚音——而她淑妃连怒火都不配得到。</p>
她不好过,庾晚音也别想好过。</p>
随着时日推移,这庾嫔依旧被困在冷宫里,眼见着已经失去了复宠的可能。</p>
淑妃今日就是来找场子的。</p>
冷宫封闭多时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,淑妃带着数名宫人跨进了院中。</p>
庾晚音迎了上去,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,示意暗卫少安毋躁。总不能为了这么个宫斗戏码就暴露了暗卫的存在。</p>
淑妃上下打量她一眼,似乎有些意外,吊着眼睛道:“哟嗬,在这鬼地方待了这么久,妹妹这张狐媚脸蛋倒是越见娇嫩了。”</p>
庾晚音道:“多谢姐姐夸奖。”</p>
淑妃怒道:“见到本宫,为何不行礼?”</p>
庾晚音规规矩矩一礼。“是妹妹逾矩了,万望姐姐恕罪。”</p>
淑妃朝旁侧使了个眼色,小太监上前两步,尖声道:“请罪就该有请罪的样子,还不跪下?”</p>
庾晚音静止了两秒。</p>
在这两秒间,她做了些计算:这要是起了肢体冲突,暗卫肯定会现身于人前。一旦让淑妃知道了此处的秘密,此人就成了祸患。活人是不会闭嘴的,但杀人的滋味儿,她也不想再体会了。</p>
“怎么,不愿跪吗?”小太监高高举起手掌,气势汹汹走来。</p>
庾晚音“扑通”一声跪下了。小太监却一秒没有迟疑,仍旧一掌抽向她的脸!</p>
暗卫的刀已经出鞘了。</p>
庾晚音突然举起胳膊,勉强挡下了那一巴掌,起身拔腿就跑。</p>
她这一跑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,连暗卫都愣住了——宫斗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个选项。</p>
淑妃大喝道:“给我站住!”</p>
太监、宫女一哄而上,追着她打。</p>
庾晚音“狗急跳墙”,被逼出了极限速度,一道风一般刮进室内,反手“砰”的一声甩上了木门,悄声招呼暗卫:“快快快,来加固!”</p>
门外,淑妃气到七窍生烟,吩咐身后的宫人:“还不去推!”</p>
宫人一拥而上,奋力推门,继而手足并用,又踹又砸,那木门却仿佛装了什么钢筋铁骨,愣是不倒。淑妃像一头暴怒的母狮般兜了几圈,道:“拿斧子来,把门劈开。”</p>
庾晚音:“……”</p>
太拼了吧,这是奔着索命来的啊。</p>
暗卫道:“请娘娘进地道暂避。”</p>
庾晚音道:“那你们记得遮掩好入口,可别把地道暴露了。”</p>
暗卫道:“陛下吩咐过,若有人发现地道,当场格杀。”</p>
庾晚音苦笑道:“这就是传说中的送人头吧……”</p>
木门上一声巨响,宫人劈下了一斧子。</p>
恰在此时,外头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:“淑妃娘娘,这是在寻什么乐子呢?”</p>
淑妃回头一看,是安贤。</p>
这大太监的出现仿佛让她遭受了什么重创,她原地摇晃了一下,气焰顿消。“安公公?”</p>
安贤道:“陛下吩咐过,这冷宫不可放人探望,还请淑妃娘娘去别处散步。”</p>
淑妃回去之后招来姐妹团,又哭又骂。</p>
“小浪蹄子,失宠了还有如此手段,竟能哄得安公公照拂她!”</p>
谢永儿坐在最角落里,面带病容,安静地听着。</p>
谢永儿以往最得淑妃信任,然而自从疑似有孕,便引燃了淑妃的妒火,如今在姐妹团里被排挤得厉害。</p>
她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半晌,方才开口道:“姐姐,此事有些奇怪。”</p>
淑妃瞥她一眼:“怎么?”</p>
“安贤一向见风使舵,若是失势的妃子,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,又怎会特地赶到冷宫?他为庾晚音出头,就说明他觉得庾晚音还有价值。”淑妃大惊:“莫非那贱嫔还能复宠?”</p>
谢永儿低头:“我不知道,但为今之计,还是别再去招惹她为妙。”</p>
与此同时,庾晚音正在苦劝夏侯澹:“淑妃不能拖下去啊。”</p>
“能。”</p>
“你拖了她,端王就会知道我没失宠,那之前演那么多戏不就全白费了!”</p>
“这次不拖,以后别人也举着斧子来找你呢?”</p>
“……我的人缘也没那么差。”</p>
夏侯澹正色道:“晚音,这冷宫存在的目的是保护你。它失效了,你就必须搬出去了。”</p>
庾晚音心中一暖,随即坚定摇头。“好不容易忽悠到端王……”</p>
“这个我已经想好了。”夏侯澹笑道,“接下来咱们这么演:我转念一想,还是需要你的天眼的,所以恢复了你的妃位,放下身段苦苦求你回心转意;你却已经受尽苦难,与我离心离德,从此心扉只对端王敞开。”</p>
“追妻火葬场?</p>
夏侯澹:“?”</p>
夏侯澹道:“啊对。”</p>
庾晚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脸热了一下,忙道:“也可以考虑,毕竟以端王的脑子,应该不相信你会放着我不加利用。这情节在他看来会比较合理。”</p>
夏侯澹舒了口气,起身便走。</p>
庾晚音冲着他的背影愣神。“去哪儿?”</p>
“拖人。”</p>
庾晚音对那淑妃实在没什么好印象,只嘱咐了一句:“别杀人啊——”“不会。”夏侯澹语气轻松,遮掩住了眼中闪过的血气。</p>
庾晚音又变成了庾妃,搬回了刚穿过来时住的那个宫殿。</p>
她搬出冷宫的时候,淑妃已经被关进了另一座更狭窄破败的冷宫。因此,她也没见到淑妃进去的时候是个什么形貌。</p>
她只知道别的妃嫔望向自己时,隐隐带了几分惊惧之色。</p>
夏侯澹开始表演追妻火葬场,三天两头往她的宫里送些衣裳首饰。庾晚音则冷若冰霜,整日里素面朝天不加打扮,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。</p>
过了几日,千秋节到了。</p>
千秋宴上,庾晚音与其他女眷聚集在偏殿用膳。</p>
她现在只是普通妃子,又因为太后不喜,位置被安排到了后排,恰好在窗边。</p>
为了表现对夏侯澹的冷淡,她穿了一身浅浅的青,发间也只用了一枚素银簪子装饰,放在这种场合,煞风景到了叛逆的程度。偏偏配上她这张脸,也有种气势夺人的冷艳。</p>
明里暗里有无数目光投来,全部被她无视了。</p>
反正看不到正殿那边的情况,她索性专注对付面前的食物。在冷宫里虽然也有小灶,但这么丰盛的宴席却是久违了。</p>
远远地传来一声唱名:“燕国使臣到——”</p>
庾晚音扭头朝窗外望去。</p>
来者有三十多人,有男有女,高鼻深目,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长相。男人个个身材强壮,穿着裘衣;女人容颜姣好,身形曼妙,全身佩戴着繁复的首饰,一步步叮咚作响,似是舞姬。</p>
为首一人是个中年男子,脸庞有些发福,笑得还挺和气。但庾晚音的目光却被他身旁的人吸引了。</p>
那人穿着打扮与其他从者并无不同,只是身材最为魁梧,留了一大把络腮胡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深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。</p>
庾晚音在窗边探头探脑时,那男人突然微抬起头,阴鸷的目光朝她直直射来。</p>
隔了那么远,她却浑身一麻,仿佛野兽被捕猎者盯上,心头一片寒意。</p>
庾晚音慌忙缩回了脑袋。</p>
等她再去看的时候,使臣团已经进了正殿。</p>
那发福中年人正对夏侯澹呈上贺礼,说话叽里咕噜的,带着很重的口音:“燕国使臣哈齐纳,恭祝大夏皇帝陛下寿与天齐。”</p>
夏侯澹客客气气地收下了,抬手请他们落座。</p>
哈齐纳又道:“我等此番还带来了燕国舞姬,愿为陛下献上歌舞。”</p>
夏侯澹道:“甚好。”</p>
便有几个燕人去借了殿中教坊乐师的乐器,轻轻拨了几下弦,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流淌而出。</p>
鼓点响起,乐声一扬,美艳的舞姬款款入场。</p>
便在此时,忽然有人尖声道:“这美人献舞自然是妙事一桩,只是为陛下计,恐怕应当先仔细搜身,才比较稳妥吧?毕竟距离上一回燕姬入宫,也还未过去太久呢!”</p>
音乐骤停,殿中落针可闻。</p>
谁都能听出这话在影射当年行刺未遂的珊依美人。</p>
满殿臣子暗暗交换眼神,有人偷眼望向了端坐在皇帝旁侧的太后——这出言发难的臣子是太后党的人。哈齐纳脸上的横肉一阵古怪地抖动,显然在强忍怒火。</p>
夏侯澹道:“放肆!”</p>
那大臣熟练地跪下。“臣冒死谏言,是为陛下安危着想呀!”</p>
哈齐纳却在这时摆了摆手。“无妨,我等本为祝寿而来,无意挑起争端。既然这是大夏皇宫的规矩,那么搜身便是了。”</p>
偏殿中全是女眷,气氛比较悠闲。让人害怕的太后和皇帝今天都不在,众人举止都比往常随意了不少。一群年轻女子边吃边聊,像是普通聚餐。</p>
正殿那头传来隐约的乐声。妃嫔们饶有兴致地侧头去听,那乐声却又戛然而止。</p>
众人面面相觑。</p>
在千秋宴上出这种岔子,委实有些古怪。当下就有几人离席凑到窗边去探头张望,余下的也议论纷纷。</p>
只有两个人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。</p>
一个是谢永儿。谢永儿蔫得像霜打的茄子,似乎往正殿的方向瞥了一眼,却又默默收回了目光。</p>
另一个是庾晚音。她却是在观察谢永儿。</p>
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,谢永儿倏然抬头,发现是庾晚音后却没再移开目光,就那样愣愣地与她对视着。</p>
几息之后,她站起身,端着酒杯走了过来。“姐姐,我敬你一杯。”</p>
庾晚音道:“啊……应该是我敬你。听说你当时劝过淑妃别再找我,我很感激。”</p>
谢永儿沉默着,苦笑了一下。“我现在明白你说的了。大家都是可怜人罢了。”</p>
她满腹心事,举杯欲饮,庾晚音拦了一下。“酒对身子不好,喝茶吧。”谢永儿听出了她的暗示,动作一顿,像只警觉的母猫般弓起了身子。</p>
庾晚音努力打消她的戒心。“没事的,你可以相信我……”</p>
谢永儿却无意再谈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位子。</p>
没过一会儿,她突然失手打翻了酒杯。</p>
庾晚音诧异地转头去看,谢永儿却已经带着侍女离了席,躬身朝偏殿的侧门走去。</p>
不知她找了什么理由,越过侍卫,转眼消失在了夜色里。</p>
庾晚音用力眨了眨眼。</p>
她应该没有眼花,方才谢永儿的衣裙上渗出了一点血迹。</p>
庾晚音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。</p>
我去,真滑胎了?那她这是要跑去哪儿?</p>
庾晚音自然知道古代滑胎有多危险,搞不好要出人命的。天选之女死了不是玩儿完了?这本书该不会要腰斩了吧?</p>
顾不得多想,她忙撇下侍女,跟着跑了出去。门外侍卫狐疑地看着她。“娘娘可有要事?”</p>
庾晚音哂笑道:“……人有三急。”</p>
她转头四顾,已经不见谢永儿的人影。</p>
正殿的方向倒是又传出了乐声。</p>
音乐声起,将窃窃私语盖了下去。舞姬们通过了搜身,开始翩翩起舞。</p>
夏侯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,目光从杯沿上方投向殿中诸人。有人嗤笑,有人疑惑,还有人满脸紧张。</p>
紧张的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战战兢兢地抬头瞥了一眼。这一眼正正对上天子的双目,他吓得一个激灵,突然起身,隔了两秒才惊呼道:“哎……哎呀!我腰间的玉佩怎么没有了?”</p>
左右应声道:“王大人不要急,再找找。”</p>
“已经找过了,附近都没有,我入席时明明还佩戴着的……”那王大人说着,望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的燕国人。</p>
这一眼的影射之意已经昭然若揭。</p>
那燕国人一脸阴沉,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。</p>
哈齐纳也走了过去,冷冷道:“既然怀疑,那么搜身就是了。”</p>
那王大人面对着高大的燕人,手指都有些发抖,硬撑着伸向了对方的衣襟。</p>
等他收回手来,指间却捏着一枚玉佩。</p>
王大人道:“怎会在这位使者身上?”</p>
那燕人大吃一惊,紧接着勃然大怒,一把摔了手中的酒杯。</p>
摔杯这动作可是极其危险的信号,附近的大内侍卫瞬间呼啦啦冒了出来,将他们团团围住,手中的兵刃直指那群燕人。</p>
哈齐纳气到手抖,转身去看夏侯澹。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</p>
有人按了一下他的肩。</p>
按他的正是那个格外魁梧的从者。哈齐纳转过头去,俩人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。</p>
哈齐纳深吸一口气,咬牙躬身道:“我们是荒蛮的人,没有见过这样的繁华,他或许一时起了贪念,还请见谅。”</p>
他话音刚落,魁梧从者反手一拳,挥向那个被指为小偷的汉子,直接将人掀翻在地。</p>
哈齐纳道:“随你们处置。”</p>
太后看戏到现在,慢悠悠地开口了:“嗯,既然使者喜欢玉佩,送你们就是了,不要为了这一点小事坏了两国情谊。”</p>
王大人笑着将玉佩丢到地上那汉子的身上。</p>
燕人纷纷变色,气得脸都青了。</p>
那汉子一眼没看玉佩,缓缓站了起来,任由玉佩随着他的动作滑落,伴着一声清响碎成了两半。</p>
殿内气氛剑拔弩张,有一根弦已经绷到了行将断裂的程度。</p>
夏侯澹开口了:“王爱卿,这玉佩是你从哪里搜出来的?”</p>
王大人一愣,躬身道:“回陛下,是他的……衣襟之内。”</p>
夏侯澹道:“是吗?具体是哪里?”</p>
王大人刚才那一番搜身的动作被所有人看在眼中,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说:“似是胸口处。”</p>
夏侯澹道:“朕看这些燕人的衣服,似乎无法像我们一样贴身,这么小的东西塞入衣襟,竟能被固定在胸口处?真有趣,快重新演示一遍。”</p>
王大人:“……”</p>
哈齐纳叽里咕噜地吩咐了两句,被指控的汉子行了一礼,捡起半枚玉佩,放入自己衣襟。</p>
又是一声清响,玉佩直接掉到地上,摔得更碎了。</p>
那王大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。“这……或许有什么误会……”</p>
夏侯澹道:“看爱卿的袖口,倒像是能固定住玉佩的样子。不如你塞进去让我们瞧瞧?”</p>
王大人哪儿还敢动,只是磕头。</p>
夏侯澹兴味索然道:“行,那拖下去吧。”</p>
王大人被拖下去了。</p>
当下哈齐纳一脸感动,连赞君主圣明;夏侯澹则一脸歉意,亲自赐了一杯酒给那被冤枉的汉子。</p>
音乐又起。</p>
席间再无人说话。</p>
在场的人都接收到同一个信号:皇帝这是彻底与太后翻脸了。</p>
如果目光能化为实体,太后已经把夏侯澹射成了筛子。</p>
夏侯澹恍如未觉,恭敬道:“母后,儿臣敬你?”</p>
便在此时,有个太监匆匆跑来,贴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。</p>
太后顿了顿,怒容一收,唇边忽然浮起一丝笑意,对夏侯澹道:“哀家听说方才有两个妃子突然离席,出了偏殿,看方向似乎是跑入了御花园的林子里。是谁来着?”</p>
太监躬身道:“是庾妃和谢妃。”夏侯澹眉间微微一动。</p>
“好像还有个妃子衣上见血了……”太后无奈道,“哀家这就去看看,皇儿在此主持寿宴吧。”</p>
太后直接甩袖走人。</p>
满堂文武都在偷看天家的闹剧,只有一个人仍旧望着燕国使臣团。</p>
燕人陆续重新归位时,端王也站起了身。他似乎要去向皇帝祝酒,与燕人擦肩而过时却不慎失手,酒杯坠落了下去。</p>
——落向了一个人的脚尖。</p>
那人足尖条件反射地一掂一偏,将酒杯稳稳接住,滴酒未洒。</p>
但只是一个瞬间。</p>
这个瞬间过后,那杯酒却又循着原有的路线,从他脚上滚落下去,泼溅了一地。“实在抱歉。”端王温文尔雅地抬头,看向那魁梧从者。</p>
从者道:“……无妨。”</p>
端王有些惊讶似的睁大了眼。“你的官话说得真好。”</p>
从者一个躬身,走开了。</p>
端王却扭头望着殿上叮叮咚咚起舞的美女,自言自语般轻声说:“真是人间绝色,可惜,还是比不上当年的珊依美人。”</p>
他没去看那些燕人的反应,做出一副自悔失言的样子,摇头不说话了。</p>
回到席间,他轻轻使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心腹,比了个优雅的手势。</p>
只有心腹知道这手势的意思:派人跟踪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