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布，你记得一定要来接我啊。如果我死了，你就将我的尸首带回去。反正，我永远是草原的姑娘，永远是阿布的姑娘。</p>

于忽穆烈而言，乌兰曾经说过的话，仿佛就在昨日。</p>

他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乌兰了。</p>

那种长久的失去，越发让曾经“接你回家”的那个诺言变得重要。月牙泉边，边跑边流泪的红衣少女永恒地凝固在了他的脑海中。</p>

这天底下，没有他忽穆烈办不到的事。他一定要把乌兰接到他身边。一定。</p>

雨溅衣衫。</p>

天地间的浓云愈来愈重了。</p>

血腥味浓烈地翻搅着海风，似把人间搅成了地狱。</p>

忽然，小五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，趁忽穆烈晃神之际，猛地向忽穆烈刺去。</p>

忽穆烈闪身之间，没有避得及，那短刀在肋下划了一道口。</p>

他身后，无数弓弩手，一霎时全拉起弓箭，对准小五。</p>

忽穆烈转身，双眼通红，大喊道：“没有本汗的命令，谁也不许放箭！违军令者，剥皮抽筋！”</p>

弓弩手不敢动了。</p>

忽穆烈捂着伤口。</p>

血从他的指缝里淌出来。</p>

他喘着气，浑浊的老眼盯着小五，道：“说，你母亲在哪儿，她在哪儿？”</p>

小五看了看忽穆烈身后的千军万马，又看了看海里的浮尸。</p>

须臾，他把视线停留在竹晚身上。</p>

隔着雨帘，她是那样动人。</p>

一身青色衣衫，微微地笑着，单薄而勇敢，像一棵迎着风雨的竹。</p>

我的好姑娘，兵败如山倒，身为一国之君，我没有回头路了。</p>

我后悔，将你打入长门宫。我后悔，待我看到你的好时，已经这样晚了。</p>

我后悔，我们错过了宫苑里本该相守取暖的光阴。我后悔，让你平白承受了那么多。</p>

小五伸手，将竹晚揽在怀里。</p>

你从没有做过我的皇后，却是默默陪伴我到最后的人。</p>

谢你，深情一片。</p>

在帝位上坐了一遭儿，虽没能挽狂澜于既倒，扶大厦于将倾，但，得忠臣如陆天瑞，得这许多心向汉廷奔赴崖山的百姓，得知己竹晚，是苦难中的幸事。</p>

爹爹，我懂您从城楼上跳下的决绝。先祖开疆拓土，建国立业。我们身为后世子孙，纵江山不复，却也不能受蛮人污辱。</p>

母亲，您受先帝猜忌半生，未能将我留在身边抚养，我刚出生，您便将我送去飞雪门。我亲眼看到过您被关入皇城司。母亲，后半生，您为自己活吧。命中注定，临安城破的时候，您不在宫廷。命中注定，您没有流亡到崖山。母亲，不要回草原，不要靠近忽穆烈，不要靠近权力，那将会是另一场动荡。儿只希望您安养余生。</p>

雨越下越大。</p>

雷声如同闷吼。</p>

小五蓦地将竹晚推开，向忽穆烈喊道：“我今亡国，死则死矣。女子无辜，你莫要为难她。”</p>

说完，跳下山崖。</p>

竹晚仰头，哀嚎声从肺腑里钻出来，和雨声交缠在一起，摧人肝肠。</p>

官家，你死了，我怎么可能独活？</p>

国亡了，苟且何安？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