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兰听着耳边凄迷的雨声。</p>

屋外，天黑了，又亮。天亮了，又黑。</p>

渐渐地，乌兰连痛的力气都没了。</p>

她觉得自己不断地下坠。</p>

坠进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。深渊的尽头，是黄泉。</p>

忽然，一只手拽住了她。</p>

那只手陌生又熟悉，扯着她，淌过生死门。</p>

“乌兰，乌兰——”</p>

老段的声音。</p>

段义平一身袈裟，面孔依然皎洁。像破晓的天，像苍山的雪。</p>

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尘世都老了，老段仍是乌兰最初遇见的样子，大理段王爷。</p>

岁月似乎格外钟爱他这个苦海无边的人。</p>

段义平将药喂进乌兰的口中。</p>

边喂，边流泪。</p>

“乌兰，别死，你别死。你若死了，佛前的灯，就灭了。我念了一辈子的佛，其实就是念了一辈子的你啊。”</p>

他一字一句地说着。</p>

床榻上的乌兰似乎在雨声中，在他深深浅浅的话语中，回到了当初和亲的时候。</p>

嘿，老段，看我给你表演一个金雁横空。我一个人打你十个，都没问题。</p>

乌兰，你起来啊，你起来给我表演金雁横空，你起来打我。没有十个我让你打，那我让你打十次好了。</p>

知意的坟，我看顾得很好。没有野兽打搅她。我在坟前种了翠柏。那孩子，性子刚硬，如翠柏一般。每个有月亮的晚上，我都会在她坟前诵经。</p>

乌兰，乌兰。</p>

他一声声说着。</p>

那药竟然喂进去了。</p>

良久，乌兰虚弱地睁开眼。</p>

“老段，是你吗？”</p>

“是我。”</p>

“你怎么哭了？”</p>

“没有。”</p>

明明是平常的话，却说得痛断肝肠。</p>

“老段，小五也会死吗？”</p>

“不会的。他一定不会死。你知道的，我不骗苍生，也不骗你。”</p>

乌兰终于哽咽起来：“老段，我这条腿，保不住了，以后，我就打不过你了。”</p>

老段的眼泪，落在袈裟上，比屋外的雨更滂沱。</p>

大理国灭后的若许年，他始终远观着她的悲喜，远观着她的人生。</p>

如今，她身将残缺，伶仃一人，他还能做到远观吗？</p>

碧山终日思无尽，芳草何年恨即休。</p>

他不敢承认，他隔着如山的白骨，隔着青灯，爱她。那爱，从来没有消弭过半分。</p>

“乌兰，我扶着你。永远扶着你。到我死。”</p>

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