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干干净净”四个字，宛如在凌割刘悯的良心。</p>

他知道，那道坎，她从来都没有迈过去。</p>

因为，她心里没有他。</p>

纵便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妹，她也无法接受他。</p>

她心里另有其人，才如此不能原谅他与她有过的那一夜。</p>

他克制着酸楚，问她：“段王爷，他是谁，他在哪儿？”</p>

知意的脸上再度涌现出一丝羞怯，就如她那日说要送信回临安时的羞怯一样。</p>

“他是落入人间的谪仙……他在凤凰山深处……他每天都可以看见皇宫的灯火，听见皇宫的更鼓……悯哥哥，你派人去将他找来，好吗？”</p>

原来，她要求他的，便是这件事。</p>

刘悯望着知意的脸，望着颤巍巍的灯火，道：“好，哥答应你。哥将他找来。”</p>

他顾不上去想，这个段王爷是什么身份了。</p>

是匪，是贼，是敌，是友，都不重要了。他不想让知意留遗憾。</p>

他派了军中几个得力的兵丁回临安，下令，纵是把凤凰山翻个过儿，也要找到此人。</p>

然而，人还没找到，知意就没了。</p>

她没能等到段王爷来接她回家。</p>

知意咽气的那一晚，雁南关与往日没什么不同。</p>

静夜沉沉，浮光霭霭，冷浸溶溶月。</p>

刘悯守在榻边，给她喂药。</p>

她咳嗽了一阵，眼里竟有了神采。</p>

刘悯尚不知道，那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。</p>

他还傻傻地开心，向军医喊着：“公主好起来了，好起来了……”</p>

知意说：“悯哥哥，你说，汉人的天下，会亡吗？”</p>

“不会。”</p>

“你真的这样想？”</p>

“嗯。”</p>

“你答应我，要一直战下去，绝不投降，好吗？”</p>

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</p>

“我跟你说过的两封信，就在我枕下，你别忘了用八百里快马送回去。”</p>

“一定。”</p>

知意看着刘悯，忽然道：“悯哥哥，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瞒着父皇母后偷偷爬到祭台上去玩儿的情景吗？祭台那么高。天象司的执事官柯大人，穿着长长的袍子，说着祈福国运的话……”</p>

“记得。你很是淘气，躲在帷幕后头，将供祭的果品掷在他头上，他唬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，说是太祖显灵了。”</p>

说到这里，两人想起柯大人滑稽的样子，都笑起来。</p>

知意笑着笑着，浅浅道：“悯哥哥，要是时光能回到从前，就好了。你还是我的亲哥哥，我，你，知安，三个人在上书房念书，什么烦恼都没有。闷了的时候，溜去勤政殿，看父皇画山水画，跟母后一起摘桐花……”</p>

她的声音一点点微弱下来。</p>

眼中的神采，也慢慢褪去。</p>

“悯哥哥，段王爷是不是快到了？”</p>

“快了，快了。”刘悯忙道。</p>

知意伸出手，指着帐外。</p>

半晌，她的手垂下去，眼睛合上。</p>

刘悯怔怔地。</p>

军医上前，探了气息，跪在地上，道：“公主殿下，薨了——”</p>

帐中一片死寂。</p>

辰光仿佛凝住了。</p>

一刻钟后，刘悯疯一样地找了一把斧头，冲出营帐。</p>

他一声不吭，骑上马，去附近的山野里砍树。</p>

他要给知意做一口棺。</p>

一口将她从边境送回临安的棺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