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黄昏的祥云轩,落日斜照。</p>
瓦片上的光亮一点点消减。</p>
青棠花袅袅婷婷。</p>
嵇康有云:合欢蠲忿,萱草忘忧。</p>
这青棠,又叫合欢,世人皆说,它有消除郁忿之效。</p>
然而,赵如云日日对着它,郁忿并未稍减。她喝着一盏今年的新贡茶,喉间毫无滋味儿。</p>
燕儿疾步从外头走进来:“娘娘,赵府出事了。官家已经下了令,要将阖府诸人流放呢,老夫人晌午吐了几口血,怕是要不好了……”</p>
赵如云的眉心猛地一跳。</p>
“怎么会这样?”</p>
“临安坊间都已知道了,淑妃娘娘的母家出了天大的祸事!赵老大人贪腐,官家大怒啊!”</p>
赵如云脸色发白,嘴唇颤抖着:“贪腐?本宫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贪腐?是不是官家查出了什么?官家知道多少……”</p>
那夜,朱重九被刺,少不了赵家的安排。还有,给官家药里添黎芦,之所以能做得那么滴水不漏,赵家在其中当然是出了力的。赵如云在宫里宫外,能顺畅地做许多事,与背后有个做官的娘家不无干系。</p>
恐怕,贪腐只是一块遮羞布罢了。</p>
官员参与夺嫡,谋害圣躬,是君王的大忌。</p>
燕儿呜咽道:“娘娘,时至今日,官家知道多少,还重要么?赵府的天已经塌了,祥云轩也不会有几日平静了……”</p>
赵如云站起,又坐下。</p>
知安走过来,唤她:“母妃,该用晚膳了。”</p>
赵如云看了一眼女儿,又想起赵府上下百余口性命,想起齿摇发苍的爹,满心为她思虑的娘,祥云轩中跟了她多年的忠仆,心口仿佛有闷锤敲下。</p>
她是赵府的女儿,知安的母亲。谁都能倒,她不能倒。</p>
她要想法子。</p>
想法子自救。</p>
有句话叫:不自救,人难救。</p>
她现在能靠的人,只有自己。官家只要一日没有处置她,她就还是名正言顺的一品淑妃。她就没有输。</p>
朱重九那毛崽子、乔灵儿那贱人,摆了她一道,逃之夭夭了,但,她还有出路。</p>
一定有的。</p>
更鼓敲了三声,上书房东暖阁的灯火,熄了。</p>
废太子刘悯刚躺下,忽听见门外的锁开了,有人走了进来。</p>
没有点灯。</p>
黑漆漆的。</p>
他看不见来人是谁。</p>
“颍川王这一向可好?”来人开了口。</p>
原来是赵淑妃。</p>
刘悯颔首,行了个礼,道:“儿臣尚好,请赵娘娘安。”</p>
“你在此处,幽禁多时了吧,可知外头形势如何了?”赵如云淡淡道。</p>
刘悯不语。</p>
赵如云笑道:“官家已经打算立侄儿刘小五为储了。你这昔日的太子,听到这个消息,有何感想?”</p>
“儿臣不敢有所感想。江山是父皇的江山,父皇说给谁,便给谁。”刘悯道。</p>
赵如云道:“哦?颍川王可真是官家的好儿子呢。你当真甘愿在这里一辈子?”</p>
“是。在这里一辈子,没什么不好。”刘悯道。</p>
“是吗?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,难道不为知意想想吗?”赵如云道。</p>
她一边说,一边缓缓坐在桌边,等待着刘悯的反应。</p>
她用知意,来撬开刘悯的心。</p>
这么多年,她在宫里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。她太清楚刘悯有多在乎知意了。</p>
知意去西狼和亲以后,刘悯十分痛苦。但他被父皇幽禁在此,什么也做不了。</p>
“知意……如何了?”</p>
说出“知意”二字,刘悯便不觉有些哽咽。</p>
那个红衣女子,是他的殇,他的心结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