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了。</p>
整整一年了。</p>
临安皇宫又过了一个四季。春日的芳菲刚落尽，初夏的气息就迎面而来。这一年，中原四海升平，无战无灾，边境平静，风调雨顺，国库丰盈，水利通畅。自朝廷南迁以后，难得有这么安逸的日子。故而，天命十四年的端午，较之天命十三年，多了欢腾，少了阴郁。</p>
前朝安宁，后宫亦祥和。</p>
难得赵淑妃年纪轻轻，主理六宫事却很是老练，大有名门闺秀之做派。短短时日来，在后宫之中，人心所向。</p>
悯皇子和知意公主，被阿九养在勤政殿，躬亲抚养。朝臣们暗议，官家此举，让人想起唐时太宗文皇帝亲自抚养晋王、晋阳公主的旧事来。只是，太宗文皇帝是因为长孙皇后离世，才如此做。而当今孟皇后，并未驾崩。</p>
中宫无有恶疾，无有被废，却被囚禁这么久，乃本朝先例之未有。</p>
渐渐，人们很少提起孟皇后、提起昭阳殿，仿佛那是一个极为不吉利的人、一处极为不吉利的所在。</p>
有一回，官家吃多了酒，身边伺候的人怎么都寻不见他，举着灯笼火把四下找，最后，还是内侍监掌事在翠寒堂发现了已经人事不省、躺在地上的官家。</p>
据说，官家一直用手指着西面。</p>
翠寒堂，往西，便是昭阳殿。</p>
可是，等官家酒醒，什么都忘了。</p>
内侍们自是不敢提。</p>
知意公主一岁了。</p>
她实在是个可爱的孩子。</p>
肤白胜雪。</p>
两只圆圆的眼睛，灵动极了。眼窝深深的，睫毛长长的。</p>
小小的人儿，生起气来，紧紧抿着嘴角，活脱脱就是阿九的影子。</p>
她还不会说话，唯一可以用模糊的腔调喊出声的，就是一句似是而非的“爹——爹”。</p>
她第一次喊的时候，阿九正抱着她在御湖边玩一只线球。听到这声音，阿九兀地抬起头来，许是御湖边的风大，他眼中流泪了。知意长了几颗牙的嘴巴，流着口水，她用沾着口水的胖胖的手指揩他的眼泪。一边揩，一边笑。</p>
“爹——爹”。</p>
阿九抱紧她。</p>
他是多么爱这个女儿。</p>
甚至超过了悯皇子。</p>
原来做父亲的，心真的是会偏的。</p>
都是他的孩子，但只有对知意，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。</p>
他能允许知意做任何错事。哪怕是撕了圣旨。哪怕是将他的脸上咬满了牙印。哪怕是在他即将上朝时，拉着他的龙袍不放，以致误了时辰。</p>
知意是爱他的。小孩子的爱，都在眼中。她满眼都是他。睡觉只让他哄。小脑袋窝在他的怀里。如果睡醒看不到她，她会一直哭一直哭，把嗓子哭哑。</p>
奉圣夫人几次劝道：“官家宠溺公主太过。”</p>
阿九不作声。</p>
他极度地宠爱知意，好像是要填补心中的某处缺口。</p>
知意，乃昭阳所生。她是小小的昭阳。是没有与他发生过龃龉的昭阳。昭阳从来没有给他的被依赖、被需要的感觉，知意给他了。</p>
他不敢、不忍面对的疮口，因知意有了慰藉。</p>
知意，知意，你是医我的药。</p>
与知意公主相比，皇子刘悯则显得早慧的多。</p>
他一岁八个月，却长得比寻常两岁多的孩童还要高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