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些天，刘恪来临安了。飞雪门在临安的分堂，出了些事，他亲来料理。</p>

他听说了她的境遇，想了很多法子，疏通上下，来景云观看了她一回。</p>

带来许多吃的和用的。</p>

乌兰笑：“七哥把我当小孩子似的馋嘴。”</p>

刘恪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昭阳，记得我问过你，什么是江湖。你说，江湖就是快乐。如果皇陵那一战，不曾有。如果，你能一直留在飞雪门，如今……”</p>

乌兰道：“七哥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。”</p>

“你倒是依旧安然。”</p>

“七哥，日后，我一定还有托付你的事。”</p>

“你尽管开口便是。只要我能做到。”</p>

“好。”</p>

端午，乌兰坐在斋堂，看着外头粗而密的雨帘，吃着刘恪那日送来的糕饼，想着那日与刘恪的谈话。</p>

离临盆之期，约莫还有五六日。</p>

她一边轻轻抚摸着肚皮，一边在心里筹划着。</p>

天气闷闷的。</p>

雨点溅起泥土的味道。</p>

道观里的花草树木，叶子苍绿而肥硕。</p>

黄昏时分，道士们去城中各高门显贵府上送平安符去了。观内很是安静。只有一两个小道撞钟、念经的声音。</p>

外头的戍守，依旧森严。兵部的人马，无论刮风下雨，轮流值守，不曾撤离半步。</p>

风把窗台吹开。</p>

乌兰觉得，今日的平静中，透着一股不平静。</p>

这景云观四周，有好几股暗藏的力量汹涌着。</p>

夜色一口口地，吞去天边的光亮。</p>

兵部左工尹赵安吉大人，又来观外巡视了。</p>

从三日前开始，乌兰便发现，他频频出现。</p>

他是一品大员，犯得着每日来这种荒僻处巡视么？纵便是阿九重视景云观的防卫，也不必出动这样的朝廷重臣日日前来。</p>

且乌兰好几次听见他问主事，皇后的情况如何，有没有临产迹象。</p>

俨然比乌兰自己还要关心。</p>

乌兰听姐姐讲过一回关于这位赵安吉大人的事。二月里，他有一天神神秘秘地跟姐姐说，要姐姐去方府等她，他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告诉姐姐。姐姐如约去了，却没有等到他。姐姐差人去他府上询问，他用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搪塞过去了。过后，也总是避着姐姐。</p>

这个奇奇怪怪的赵大人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？</p>

正想着，窗外的芭蕉树后，传来响动——</p>

有个人影朝里面探头探脑的。</p>

乌兰警觉道：“是谁？”</p>

虽然那人穿着道士服，但是面生得紧。根本不是景云观中的人。甚至，他眼神里透露的荒蛮之气，不像是汉人。</p>

听到乌兰的声音，那人扭头就跑。鬼鬼祟祟的。</p>

乌兰想了想，撑了把伞，追了出去。</p>

追了十数丈远，那人跑得无影无踪。</p>

乌兰返回斋堂。</p>

不知是山里的夜风大，方才出去，在雨里受了凉，还是跑得急了，动了胎气，乌兰只觉肚子里一抽一抽的，开始阵痛起来。</p>

过了一会子，她觉得下体有温热的东西流出，低头一看，蒲团上有血。</p>

早听宫内的嬷嬷们讲过，见红，是生产之兆。</p>

看来，她的临盆之期，提前了。</p>

她强撑着站起来，向外喊道：“来人，快来人，本宫要生了……”</p>

洒扫的小道士听见了，扔了笤帚就去外头喊：“要生了，要生了，孟皇后要生了……”</p>

外头的兵丁连忙差人去宫中请示。</p>

此时，赵安吉刚巡视完没多久，还没有走远，听见动静，折返回来。</p>

他厉声呵斥，喊回准备进宫的人马。</p>

“景云观离皇宫路途甚远，皇后娘娘既已腹痛发作了，现去请示，如何来得及？本官这就差人去山下，带大夫和产婆过来。”</p>

兵丁们不敢不听赵大人的，齐齐俯身道：“遵命。”</p>

斋堂中，皇后今夜要生产了。</p>

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大计要实施了。</p>

世人误我、谤我。总有一天，我赵安吉会让世人明白我的苦心。换回真皇子。保住汉廷龙脉。不让西狼鞑子奸计得逞。赤胆忠心。青天可表。</p>

我赵安吉，对得起朝廷，对得起皇恩，对得起官家，对得起旧友方砚山将军，对得起……与灵山的一场相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