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狼的落日，恢弘而磅礴。</p>

像一个征战了大半生的汉子，醉了酒，一点点歪下，带着沙场的杀伐，也带着迟暮的苍凉。</p>

草原敞开襟怀，迎接着它。</p>

天际像是被泼了热乎乎的鲜血。</p>

红得刺眼。红得煞气。红得阴森。</p>

一身戎装的白若梨，挥舞着方砚山留下的那杆长枪，厮杀着。</p>

她和她手下的一队亲兵，在斡难河南岸被包围了。</p>

斡难河，斡难河，风声像丧葬的号角。</p>

她胯下的马，中了箭，疯狂地打转，猛地将她从马背上甩下来，摔得几丈远。</p>

她头上的战盔掉落了，乌黑的长发散开，满脸都是血。</p>

她挣扎着，要爬起来，草原人的弯刀已经逼近。</p>

她仰头长嚎一声，握紧长枪，站了起来。</p>

她用尽力气，做最后一击。</p>

身后，一支淬了毒的箭迅即穿过她的身体。</p>

她在落日中倒下，双眼看着南方。临安的方向。</p>

一树梨花落晚风。</p>

“乌兰，乌兰……”她喊着。</p>

“好妹子，姐姐先走一步了。天命如此，不必惋惜……姐姐要告诉你一句话，汉贼不两立，王业不偏安。你要辅佐九郎，绝不能苟且南方，汉人一定要北征，收复失地……待王师北定，你来给姐姐收尸……”</p>

“乌兰，要善待灵山的孩子，他是砚山的亲外甥，我与砚山这辈子没有子息缘分，这个孩子是方家唯一的后人……他与你有缘……”</p>

“乌兰，往后，诸多凶险，腥风血雨，姐姐帮不了你，你一定要撑过去。”</p>

“乌兰，交给你了，交给你了，都交给你了……”</p>

更鼓响，夜寂寂。琼华殿，露依依。</p>

“姐姐！”</p>

乌兰从床上坐起，一头的冷汗。</p>

原来，方才的场景，都是一场梦。</p>

只是，那梦，真实的可怕。</p>

白若梨的鲜血，仿佛触手可及。</p>

白若梨的托付，犹在耳边回荡。</p>

就连西狼的落日、斡难河的流水、受了伤的马匹、冰冷的弯刀，都好像真的在乌兰眼前晃了一遭儿。</p>

姐姐会不会在北境出事了？</p>

乌兰狠狠地摇了摇头。</p>

不可能。</p>

绝不可能。</p>

前些天还传来姐姐胜利的消息。姐姐是占了上风的。就算姐姐突然被包围，还有“答剌罕”腰牌可以救姐姐一命。</p>

西狼的规矩，无论兵士还是将官，见了此腰牌，刀下留人。</p>

姐姐定然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。</p>

乌兰不断地劝说着自己。可心里还是不踏实。七上八下的。像是落了雨的河面。千丝万点，心绪难安。</p>

帘外，穆雪松听见动静，连忙进来，轻声道：“公主，怎么了？”</p>

“什么时辰了？”乌兰问道。</p>

“四更了。”</p>

乌兰披衣起坐，走到殿门外，寒星已黯淡。</p>

她不知不觉来到小皇子刘悯的小床前。</p>

奶娘唬了一跳，睡眼惺忪地站起来，生恐自己有闪失：“皇后娘娘……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