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的时候，下了一场秋雨。</p>

细细密密，点点滴滴。</p>

琼华殿庭院的墨菊，湿润润，像是晕染在丹青之中。</p>

穆雪松支开厨娘，自个儿悄悄在西偏殿的小厨房忙活了一个多时辰，做出几样面点来：哈达饼、螺旋酥、马铃薯卷糕。</p>

这些都是西狼吃食。</p>

乌兰好久没有吃过了。</p>

一块哈达饼入口，满满都是香甜的味道。</p>

“你居然还会做这些。”乌兰笑道。</p>

穆雪松有些骄傲又有些欢喜，道：“能被大汗派到中原来的，都是最优秀的暗使。最优秀的暗使，没有什么是不会做的。”</p>

乌兰眯上眼。熟悉的吃食，带来小小的满足，让黄昏的雨声也变得越发温柔起来。</p>

穆雪松道：“公主，那‘相思误’，您什么时候……”</p>

正说着，殿外内侍通传：皇后娘娘，方府来人求见您。</p>

穆雪松连忙噤了声，卷起珠帘。</p>

乌兰起身，走到正殿来。</p>

穆雪松喊了声：“传——”</p>

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，跪在地上，道：“皇后娘娘，白老太爷自前儿早上回府之后，便发了热，晚间，就病倒了。请了大夫来，开了药，吃了，也不中用。奴才们想着，夫人临走前留下进宫的腰牌，特意交代过，白老太爷若出了什么事，可以到宫中求皇后娘娘拿主意。奴才们给白老太爷说了，白老太爷竟是不允，说是身卑躯贱，不必劳烦皇后娘娘。他老人家在府中挺了两日，眼瞧着越来越不好了，半个时辰前，昏死了过去！奴才们心慌，若白老太爷有个三长两短，奴才们哪里担得了干系呢？故而，斗胆，进宫来，求见皇后娘娘——”</p>

乌兰想了想，吩咐穆雪松道：“去太医院传几个太医，将宫中的贵重药材多多带上些，随我去方府一趟。”</p>

穆雪松答应着去了。</p>

此白云霄虽然是假白云霄，并非乌兰的亲爹。但他毕竟前番帮了乌兰。御前种种，都是按乌兰的指令做的。后来，被太后横插一杠子，他也及时地将情形禀报给了乌兰。</p>

大是大非关头，还算是有些义气。</p>

如今他病得快要死了，不能袖手旁观。</p>

乌兰这么想着，出了宫。</p>

一路上，她想起在地窖的时候，白云霄那清瘦如鹤的模样，他疲倦的、落拓的眼神。也许，自己之所以愿意出宫救他，不仅是出于怜悯，还因为，她其实并不讨厌他吧。</p>

乌兰觉得他就像江北的薄雾，有一种斯文俊逸的伤感。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。又是如何流落到苍梧的。</p>

到了方府，太医给白云霄把脉，直言是淤血堵住了七窍，要行针。</p>

当太医的针一根根地扎在白云霄的穴位上，昏睡中他露出痛苦的表情。他嘴巴微微地张着，一动一动的。</p>

乌兰问道：“白老太爷说什么？”</p>

太医道：“禀娘娘，不过是些呓语，微臣听不清，似乎，似乎是什么马，什么多了……”</p>

须臾，白云霄口中吐出黑色的血。</p>

又过了一刻钟，他苍白的脸，略略有了些颜色。</p>

太医又去开方子，煎药。</p>

乌兰坐在床榻边。</p>

白云霄翻了个身，还是没有醒来。床榻边的窗户被风吹开，斜斜的雨落了几滴在他脸上。他忽然说了一句话。</p>

这句话，乌兰听清了。</p>

“达里诺尔湖，好美。”</p>

达里诺尔湖，汉语译为，大海一样的湖。</p>

它是西狼的湖。草原的湖。</p>

他一个汉人，如何知道？</p>

乌兰起身，将窗户关上。</p>

她看着白云霄，俯下身来，挨他近了些，轻声问了一句：“什么马？什么多了？”</p>

白云霄战栗着，皱眉，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。</p>

“我偷了马，可我只是想回家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