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对望了一眼，一树尖利，一树荒芜。</p>

她不知道他恼怒的真正原因。</p>

他也不知道她恼怒的真正原因。</p>

他们只看到了表面。</p>

彼此揣测。</p>

耗着往昔枕边的欢爱，耗着还未来得及浩瀚的夫妻情分。</p>

直到数年后，乌兰站在崖山边，四周空空荡荡，只余厮杀声、战鼓声的时候，她恍然明白这一年的七月，她和阿九越走越远的原因。</p>

一开始，她遇见他，她的身份就是假的。一个错误的开始，注定带了许多的谎言。任何感情，掺了谎言，便会沉重。</p>

怪不得她，也怪不得阿九，只怪错误的相遇。</p>

而这时，十六岁的乌兰，肯定地认为，阿九对她没有情分。当初皇陵事件后，立她为后，只不过是因为她无根无基，无党无私。阿九既不想立方灵山，也不想立乔灵，更不想立与宋家有牵扯的人。立她，可以平衡朝局。现在，方砚山和宋誉铭都死了，乔香儿式微，她这个中宫，便可有可无了。他便开始挑她的诸般不是，嫌厌她。</p>

她离开皇宫的心，越发迫切了。</p>

“救出老段，救出老段，我就走。”乌兰在心里默默道。</p>

忽听东偏殿一阵躁动。</p>

孟昭云匆匆过来正殿，隔着珠帘，跪下，泣道：“官家，娘娘，皇长子他，他，他……薨了！”</p>

乌兰大踏步迈入东偏殿，刘慎的小脸，已经失去了生气，乌紫乌紫的，幼小的身躯僵直了。乌兰上前，抱住他，耳边响起刘慎此前唤的那一声声的“孟娘”，心口如刀剜一般。</p>

“慎儿，慎儿！”乌兰将他搂得很紧很紧。</p>

这孩子，短暂的生命，活得太难了。目睹宫廷暴乱，亲眼看着生母和舅舅死在他面前，这些日子，日日惊悸，日日噩梦，日日恐慌。</p>

太医、宫人，黑压压地跪了一屋子。</p>

宫里敲了丧钟。</p>

内侍监办着丧仪。</p>

阿九和乌兰，并肩站在火盆前。纸钱焚烧的光，映着他们的面孔。不久的以前，他们还和慎儿一起坐在琼华殿的晚霞中一同用晚膳，像极了一家三口。</p>

一眨眼，阴阳两隔。</p>

已然回宫的乔太后，被乔灵搀扶着，一副哀哀戚戚的模样，叹着九郎子嗣越发凋零，中宫久不见喜脉，让人心焦。</p>

乌兰想着乔太后此前送她的兰花，明明不愿她有喜脉，在人前却又这样说，虚伪之至。</p>

当夜，阿九在勤政殿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。宫变之后，朝堂大清洗，军务、朝政，都要重新梳理，安排新的要人。故而，十分忙碌。</p>

乌兰看见殷鹤进了勤政殿，她一身夜行衣，蒙着面，飞上屋顶。</p>

白日里，她偷了殷鹤的腰牌。</p>

此刻，她悄悄赶往皇城司的密牢。</p>

她已经打定主意：救下老段，一起逃走。</p>

慎儿没了；姐姐已与父亲相认，褪了轻生之念。她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。</p>

她在一片静谧中，顺利地潜入密牢。</p>

却不见老段的身影。</p>

一声喝令，逻卒从四面八方涌来，包围住她。</p>

黑漆漆的密牢，没有点灯。</p>

殷鹤的声音传来：“莫要伤了此人。待官家发落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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