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你的孩子,一定是帝王(1 / 2)

天命七年,朝廷南迁。在原来临安行宫旧址上,修建宫城禁苑。东起凤山门,西至凤凰山西麓,南起苕帚湾,北至万松岭。</p>

寒香台靠近凤凰山西麓,原来是行宫里一处书屋。</p>

本朝传至今,已历经十帝,除禁军统帅出身、戎马开国的太祖爷外,其余诸帝,皆酷爱书法。阿九也不例外。</p>

寒香台内,书如瀚海,墨香四溢,存放着历朝历代的名家大作,上好的砚台。</p>

然而,天命九年,天降陨石,寒香台失了火,一应笔墨书籍,焚烧殆尽。</p>

天象司认为,此为不祥之兆,寒香台邪气深重。</p>

从此,寒香台便废弃了。</p>

略加修缮后,摆了几个香炉,派几个积年老内侍守着。</p>

平日里,宫中无人涉足,里面杂草丛生。</p>

此番,阿九之所以将方砚山囚禁在寒香台,而非天牢、皇城司、大理寺狱这样的地方,是因为方砚山为将十一载,部下盘根错节,故旧众多,关在外头,阿九不放心。唯有关在宫内,才可全然断了方砚山与外界的联络。让他宛如身处孤岛,静思己过。</p>

方砚山头天夜里被关进来,到第二日夜间,三餐俱只有两个冷面馒头,老内侍送来的水里有尘垢,脏兮兮的。这些,方砚山并不在乎,行军在外,粮草不济时,树根都是吃过的。他只是感到无所适从。</p>

忙碌了多年的人,乍然闲下来,握惯长枪的粗糙手心,阵阵发痒。</p>

他百无聊赖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兵阵图,忽听得哭泣声由远及近。</p>

“哥哥——”</p>

方砚山抬起头,见妹妹方灵山一身檀香色衣裙、挺着肚子,眼圈泛红,站在他面前。</p>

方砚山皱眉道:“灵山,你怎么来了?快回去。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</p>

“官家瞒着我,你们也都瞒着我,若不是听几个宫人嚼舌根子,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……”方灵山说着,看见了地上装水的破钵子,一想到哥哥如今竟是这般凄凉,越发又悲又恼,一脚踢翻了破钵,伏在方砚山肩头流泪。</p>

方砚山叹了口气,道:“灵山,你不要这样。仕途沉浮,常有的事,有甚好哭的?哥哥这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。你安心养胎便好。官家不告诉你,说明官家不愿此事波及到你。你要感念才是。”</p>

“哥哥休要再敷衍我!我已听说了,宋誉铭那厮日日上谏让官家处死你。官家不置可否。今日晌午,官家都将宋丹青从冷宫里放出来了,还给了嫔位。宋家一日日地复宠。官家恐怕已对哥哥动了杀心了!”方灵山道。</p>

方砚山沉吟一会儿,黯然道:“君为臣纲。君让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若官家真要下令处决我,我赴死就是。”</p>

“不行!”</p>

方灵山拂了拂衣袖,站起身来,面上已有了决然之色:“哥哥戎马倥偬,为官家的江山殚精竭虑,岂能不明不白被小人所害!”</p>

方砚山看着妹妹,道:“后宫不得干政。你莫要插手。”</p>

“我自天命元年入宫,服侍官家十几年,又身怀龙脉,到如今,连个毛丫头都不如。官家立那个毛丫头为后,我居于她下,要日日向她请安,见了便拜。这与剜我的心,有何区别?”</p>

方灵山将手置于心口,道:“哥哥你常年戍边,现在三十几岁了,膝下没有一子半女,官家可有半分怜悯?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方家蒙尘?”</p>

她抓住方砚山的手臂,骨节挣得发白,道:“哥哥,你要自救,你要帮我,不得已处,下背水之断,你明白吗?”</p>

方砚山愣住了。</p>

他望了望门口处,又环顾四周,低声道:“灵山,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!为兄如何能负不忠之名,行不义之事?”</p>

“呵,你不愿负不忠之名,在旁人眼里,你也已然负了;你不愿行不义之事,在旁人眼里,你也已然行了。哥哥,你以为你一片丹心,官家就会念你的好吗?事到如今,有件事,我不得不告诉你了——”</p>

方灵山冷笑一声,将那晚在贤德宫,阿九对白若梨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。一顶花轿,强纳白若梨入宫。</p>

“你说的可是真的?”方砚山睁大双眼,嗓子里像有火在烧。</p>

“哥哥,你我兄妹,一母同胞,我如何会骗你!字字亲耳所闻,千真万确!你这厢甘愿赴死,那厢,你咽了气,嫂嫂便要成为官家的嫔御了!哥哥,你还觉得值得吗?”方灵山的脸上,一半怨,一半伤。</p>

方砚山颓唐地抱膝坐下。</p>

他心头不愿相信、隐隐猜测的事情,从妹妹口中,得到了证实。</p>

夺权,夺命,夺妻。</p>

官家把事情做绝了。</p>

方砚山将面孔埋在膝上,身体弯成一张弓,一张绷得紧紧的、撑到极处的弓。良久,他的双臂垂下,道:“如此,也好,起码他对若梨,是真心的。若梨跟着他,不会被连累。”</p>

方灵山跌足道:“哥哥啊哥哥,你怎这般窝囊!”</p>

方砚山神色凝重道:“灵山,你答应我,莫做傻事。”</p>

方灵山不语。</p>

方砚山厉喝一声:“你听到没有!”</p>

方灵山低下头。</p>

她将进来时踢翻的破钵子捡起来,用袖子擦了擦,重新放到方砚山面前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