勤政殿围满了太医。</p>
乌兰因失血过多,躺在榻上,昏迷不醒。</p>
昔日灵动娇俏的脸,苍白如纸。</p>
阿九坐在榻边,看着沉沉睡着的她,喝命太医救治。他多希望下一瞬,她就睁开眼,起来,蹦蹦跳跳地往马厩里跑,边跑边唤他:“阿九,走咯,赛马去!”</p>
她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在梦呓。</p>
阿九轻轻将耳朵贴上去,模模糊糊听到她念及“慎儿”。</p>
“去,将皇长子带过来!”阿九吩咐道。</p>
不多时,孟昭云牵着皇长子刘慎,走进勤政殿来。</p>
皇长子哭着伏到榻边,道:“孟娘,孟娘,您回来了,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……父皇,孟娘她怎么了?”</p>
阿九道:“慎儿,这些天,你想念孟娘吗?”</p>
皇长子腮边挂泪,重重地点头,道:“回父皇的话,儿臣日日想念孟娘。孟娘教儿臣骑马,给儿臣讲故事,哄儿臣入睡,孟娘待儿臣好。”</p>
阿九欣慰又心酸地摸了摸他的头。</p>
孩子的眼泪,孩子的想念,孩子的喜爱,骗不了人。他把慎儿交给她抚养,她把慎儿当成自己的孩子,百般疼爱。被逼离宫,她还惦记着慎儿。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。这份善良,在尔虞我诈的后宫,无比难得。</p>
“慎儿,你往后天天都来看孟娘,等她醒来,好吗?”</p>
“好。”皇长子认真地答应道。</p>
孟昭云跪在离床榻两丈远的地方,低着头。她见乌兰伤得这样重,心中惭愧,不敢上前。她又担心方贵妃的计划败露,自己牵连其中,难以保全。乌兰应该不会原谅她了吧?她的双手攥得紧紧的,手心里全是汗。</p>
阿九的目光扫过她。</p>
“你是昭阳的姊姊。宫里是非多,往后,立了中宫,要面对的事更多,昭阳单纯,你该多替她掌掌眼才行。明白吗?”</p>
立中宫?</p>
孟昭云听了这话,心惊胆战。官家不仅寻回了乌兰,还要晋乌兰的位分,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</p>
还好,还好,听官家的口气,没有惩罚她的意思。她连忙叩头道:“奴婢明白。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娘娘。”</p>
“她母家无有父母弟兄,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。按本朝惯例,立后大典过后,要推恩皇后母家。朕会赏你一个爵位。你就留在她身边,陪伴她,照顾她。”阿九徐徐道。</p>
孟昭云慌得大气都不敢出:“官家天恩,奴婢不敢受,不敢受……”</p>
殷鹤来了,在殿外恭候着。</p>
阿九起身,走了出去。</p>
两人站在檐下。</p>
暴雨已经停了。四月维夏。宫殿、绿草,被雨水洗去尘垢,湿湿的,润润的。一道彩虹横跨空中,像一座七彩桥。</p>
殷鹤行罢礼,道:“官家,皇陵都已清扫干净。天象官汪靳和昨夜戍守皇陵的侍卫官,自尽了。”</p>
阿九叹口气,道:“人死了,罪孽就入土吧。九族,不诛,流放琼州便罢。”</p>
“太后从地宫里出来了,她闹着要见您。微臣不敢擅专,亦不敢让她回宫,如何处置,请官家示下。”</p>
殷鹤说着,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:“太后要微臣一定将此物交给您。”</p>
阿九看向不远处宫殿瓦片上的一只鸟。</p>
那鸟时飞时停。</p>
阿九接过白帕,握紧,沉吟片刻,道:“不必见了。太后有了年岁,便留在皇陵安养吧,一应用度照旧,无需回宫了。你告诉她,她仍然是本朝的太后,尊位不变,朕答应她的,依旧会照办。乔国公一家,让他们往后收敛些,朕便不会降罪。”</p>
“官家天恩。”殷鹤俯身道。</p>
阿九仰头,道:“朕与乔阿娘,母子一场,无论她做错什么,朕都应做到。生,事之以礼;死,葬之以礼。”</p>
十一年前,乔香儿力主他登上帝位,虽然她有她的私心,但他亦应该感念。</p>
“七皇兄……怎么样了?”阿九犹豫一番,开口问道。</p>
“已无性命之忧。”</p>
“就暂将他囚禁在皇城司吧。”</p>
“是。”</p>
阿九回头,看了眼殿内。</p>
殷鹤道:“微臣有罪,方才,赶往皇陵迟了一步,让官家身遭大险。幸得宸妃娘娘,以己之力争取了时辰,拖延了七皇子,否则,后果不堪设想。臣已查明,宸妃娘娘离宫之后,被七皇子所掳,扣押在村寨,原打算今日用来做要挟官家的人质。宸妃娘娘却逃脱了,奔赴皇陵救驾。实堪有勇有谋。”</p>
阿九点头:“方砚山那边,可有消息传来?”</p>
殷鹤摇头。</p>
正说着,宫外的号鼓敲响。</p>
报信的兵丁下了马,手举朱色字迹的军报,喊道:“前方来报,八百里加急!求见官家!”</p>
那兵丁一路快跑,到了勤政殿门外,上气不接下气,将军报呈予阿九。</p>
阿九看完,向殷鹤道:“方砚山首战告捷。”</p>
殷鹤、檐下的侍卫,殿内的太医,全都跪了下来:“官家大喜,朝廷大喜。”</p>
阿九折身,到勤政殿的桌案前,坐下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