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九觉得,眼前这个闹腾倔强的小女子,这一刻,是如此需要他。这种被需要的感觉,多好啊。</p>
若梨是从来都不需要他的。</p>
若梨似月光,月光是冷的。昭阳似日头,日头是热的。</p>
阿九艰难地上了岸。</p>
早早被传唤来的太医们,连忙上前救治。</p>
乔灵比乌兰先一步被救上来。她小脸儿苍白,楚楚可怜地看着阿九,道:“官家,臣妾好怕。臣妾以为,再也见不到官家了……”</p>
说着,乔灵哭了起来。</p>
乔太后沉吟道:“官家,灵儿为人,你是知道的。她素来是个极谨慎小心的人,从不行差踏错,怎会无端掉入水中?这件事得好好查一查。”</p>
阿九没有抬头,道:“母后觉得,要查什么?”</p>
乔太后指着乌兰,道:“孟氏,伶人出身,一贯举止轻佻,方才,只有她和灵儿在一处,官家想一想,不是她带累了灵儿,又会是谁?”</p>
“孟婕妤自己亦落了水。她如此做,有何好处?”阿九反问道。</p>
乔太后道:“官家哪里知道这些小妇心肠?这不过是孟氏洗脱自己的伎俩,让官家心疼的伎俩。”</p>
阿九不再分辩,索性一把将乌兰抱起,往勤政殿走去。</p>
“传朕口谕,孟婕妤往后便在勤政殿养伤,以便朕时时能看到她。”</p>
他回头,看着乔太后:“母后,朕相信孟婕妤。不疑分毫。”</p>
太医内侍们乌泱泱跟在他身后。</p>
乔灵低下头,气恼之至,湿透的衣裳冰冰冷冷。落水,不仅没有扳倒孟婕妤,竟助了她。她日日住在勤政殿,必会与官家愈发亲密了。</p>
乔太后无声地握了握乔灵的手,示意她稳住心神。</p>
方灵山看着阿九的背影,一朵浮云飞上眉梢。</p>
乌兰混沌之际,听到了阿九的那句“朕相信孟婕妤,不疑分毫”。</p>
虽然,她从水里出来后,浑身哆嗦,一阵阵寒凉,但她觉得,阿九的怀抱让她感到了一丝温暖。</p>
她明明是恨这个人的,不是吗?</p>
可她仍然会因为他这样没来由的偏袒、不问是非的相信而感动。</p>
她像水上的浮萍,辗转各方,南南北北,从一个国度到另一个国度。她大大咧咧,好似什么都不在乎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珍重这世间的每一份善意。</p>
在草原的时候,谁若给她一只山鸡,她马上就会回赠一头麋鹿。</p>
阿布给了她宽广的爱,她便愿意为阿布赴汤蹈火。</p>
老段给了她细细密密的温柔,她在西狼屠城之际,便竭尽全力想保老段平安。</p>
她把阿九当马厩小厮的时候,他助她躲过宋钊的追捕,她得了贵妃赏赐的珠宝,马上偷偷拿去送他。</p>
如果他真的是马厩小厮该多好。</p>
那么,她的心里便不用盛着满满的恨意了。</p>
爱和恨,都很累。</p>
爱,需要偿还。</p>
恨,需要残忍。</p>
爱生恨,恨生欲。</p>
阿九将她放在勤政殿的软榻上。</p>
她迷迷糊糊说了句:“我想回家……”</p>
绿松石从她袖中滑落,她本能地攥紧。</p>
阿九捏了捏她的脸,笑道:“傻瓜,你已是朕的妃嫔,皇宫便是你的家。”</p>
许是在水中太久,着了风寒,乌兰脸上开始发烫。</p>
太医煎了药,阿九喂她喝下。</p>
她仍在昏睡中。</p>
阿九命人将奏本拿到榻边的小桌上。他一边守着乌兰,一边批奏折。两厢都不耽误。</p>
夕阳褪去。</p>
天地一片银灰色。</p>
勤政殿在暮色中,肃穆而朦胧。</p>
内侍通报:“官家,方将军在殿外求见,说有紧急军情,禀报官家。”</p>
阿九思忖道:“叫他进来。”</p>
“是。”</p>
阿九起身,走到屏风外。</p>
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