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浩然说：“所以，我才说要找两个机灵的，信得过的，从社会上找。你们所里几十号人呢，其他人也去抓，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就行。”</p>
听了程浩然的回答，林大志敏感地意识到：看来这家伙不是琢磨了一天两天了，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。</p>
“还有什么评价？”程浩然又拿出五百块钱压到林大志酒杯下。</p>
林大志默默吸了半盒烟，才开口说道：“还有两个难点。”</p>
程浩然示意他说下去。林大志说：“你有本钱不假，但你上哪儿弄货？”</p>
程浩然说：“我去外省打听上家。”</p>
林大志说：“不安全。不管你上哪儿打听，一旦你的上家被抓了，你弄货多，就很可能被供出来！”</p>
程浩然惊道：“也是！不愧是警察。那怎么办？”</p>
林大志说：“只能分批弄货。你在附近找几个大的窝点，还是得以吸毒者身份，分批买货。这样安全。”</p>
程浩然考虑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不行！那样太慢了！再说那样利润加不上去！跟你交个实底，我资金也不算很多，二百万左右。还是得出省找货，分几批买进来，利利索索。只要交易不被当场抓住，上线就算进去了，也没法儿出卖我，这个行当，谁也不打听谁的身份。”</p>
林大志把酒杯倒满，一大口喝下去，才说：“该说的不该说的，都说了，就此打住吧！”</p>
“别啊！”程浩然凑到林大志脸前说：“资金是我的，去批货的风险也是我的，只要你参与配合，利润三七开，你三我七。”</p>
林大志呆呆地望着程浩然，没有说话。</p>
程浩然掰着指头，继续说：“对你是无本万利！你看，等你攒起钱，也可以投进来。到时候你投的钱，利润你七我三，公道吧？”</p>
林大志没理会程浩然的话茬，把酒杯重重地一放，突然说：“刚才我说有两个难点，这才说了一个。另一点是，你怎么对你那帮毒友散布消息？不可能一个个去说吧？那就等于暴露自己了。”</p>
程浩然一笑，说：“这个好办！等到有扫毒行动了，我也进戒毒所，找几个嘴巴大的，把外边扫毒的大环境和新货点的情况，模糊地透露一下就行，然后你再想法把我弄出去。等那帮人戒断时间到期，自己就打听着来了。大嘴巴都很管用。”</p>
林大志脸色苍白，低声道：“我算是整明白了！这一手，是先清理，再垄断。”</p>
“林sir，你夸张了！只能说短期内，一定范围内，有垄断的效果而已。”程浩然停顿片刻，闪着小眼睛说，“林sir，你这辈子，很可能就只有这一次发大财的机会！好好想想吧。”</p>
几天之后，林大志告诉程浩然，同意合作，这令程浩然喜出望外。</p>
实际上，程浩然做梦也想不到，当时的林大志有自己的打算。</p>
他想利用程浩然计划的前半部分，把程浩然所能提供的吸毒者，都送到戒毒所去，从而引起滨海警方高层的注意，去促成一场大规模的扫毒行动，最后再把程浩然抓进去。</p>
换句话说，林大志受到了程浩然的启示，打算立一次大功！</p>
这是2000年上半年，清河县各派出所大规模抓毒的缘起。</p>
林大志这才找到了两个发小，也就是李铭和李亮两兄弟，来给他帮忙。</p>
话说李氏兄弟早年也沾染过毒品，只是苦于收入低，胆子小，因此常常断顿，后来被家人主动扭送到戒毒所，才好不容易戒掉。这俩人胆子不大，头脑却很灵活，听林大志说可以当街抓吸毒者，还有工钱拿，做得好，还可能立功受奖，跳着脚就同意了。</p>
不得不说，林大志这最初的想法，就跟他的名字一样，是大志向，而且于己于公，都是好事。</p>
作为一个基层派出所民警，林大志最初的想法，不但一点也没有违背他的职业责任，还能为清河县当时的社会环境，带来很大的改善。要是成功，林大志的职务，一定会有很大的变动。</p>
而实际上，当时清河县城郊派出所在抓毒工作中的优异表现，也的确受到了高层领导的高度表扬，林大志作为全县民警的积极分子，也受到了高层领导的关注和肯定。</p>
可惜的是，人算不如天算。林大志当年在张素娟和张若晴的事情上，思想麻痹大意，导致张若晴惨死家中，引起社会舆论极大不满。之后被法院以玩忽职守罪起诉时，他又伙同纪小梅、聂东、张素娥做伪证，才逃脱了法律惩罚，但最终还是被开除公职。</p>
林大志被开除的时间是2000年10月15日。</p>
清河县的扫毒行动于2000年10月20日开始。</p>
要是没有张素娟和张若晴事件，林大志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天地！</p>
开除公职，对林大志来说是莫大的打击！意味着他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乌有，什么立功，什么晋升，都成了镜花水月！而那一切，曾离他非常非常近！</p>
被开除后，林大志越想越亏，越想越愤怒！</p>
他从来没去深思，张若晴事件本可以避免，而是把所有的怨恨，都发泄到了那件事上。他认为自己太倒霉，根本没有立功受奖的命。正所谓，不是我不想进步，而是老天不答应！</p>
林大志闷在家里几天几夜，直到程浩然主动找到他，告诉他针对清河县的扫毒行动开始了，他才咬着牙，一不做二不休，真正地跟程浩然走到了一起，去继续程浩然计划的后半部分，建立新的售毒窝点，垄断毒源。</p>
立功受奖的光辉理想已经断送，他不能再葬送发财致富的机会！</p>
而当时的程浩然压根就没想过，他之前一直被林大志利用，要是林大志不被开除，立了功受了奖，他程浩然早晚被林大志抓起来！</p>
他更想不到，林大志经历了多么痛苦的心路转折历程！</p>
程林二人见扫毒行动已经开始，时机正好，就商定了计划。</p>
紧接着，程浩然于2000年10月22日，主动进了戒毒所，把外边扫毒的大环境和清河西关新货点的情况，模糊地透露出去。</p>
2000年11月2日，林大志利用戒毒所方面的信息不对等以及管理程序的漏洞，假冒民警身份，又把程浩然带离戒毒所。</p>
这之后，程浩然才出资去省外联系货源，把清河西关半自动售毒点秘密地建立起来。林大志带着李氏兄弟一块儿入伙，而程浩然也遵守了最初的承诺，利润跟林大志三七分成。这个买卖一直做到2004年，国家对清河西关那块荒地开发建油厂为止……</p>
专案组开完会后整整一个下午，秦向阳一直缩在自己的房间埋头琢磨，调查程浩然的事，又落在自己身上，他的鼻头早就被拳头搓红了。</p>
他思前想后，确定了两件事——</p>
任何对程浩然外围的调查，都没用。</p>
任何接近程浩然的调查，也没用。</p>
因为在他看来，那个半自动贩毒窝点不管存在了几年，如果当年张启发夜探西关，抓到的是程浩然，那么程浩然很清楚自己犯的是死罪。如果当年那人不是程浩然，但是让程浩然年年给张启发汇款，那么，程浩然也一定参与了贩毒，犯的也是死罪。</p>
也就是说，从程浩然年年给张启发秘密汇款推断，程浩然怎么都是死罪。</p>
那么，程浩然绝不会把自己犯的事，对外人吐露半个字，更不会对警察吐露半个字，这么一来，外围调查和接近调查，当然就都失去了意义。</p>
贩毒这事，除非被当场抓住，否则像程浩然这种人，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，怎么可能坐实他的罪行？</p>
这事无解。</p>
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，这是唯一可能突破程浩然的条件。</p>
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！</p>
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！</p>
秦向阳反复琢磨这句话，苦苦琢磨这句话所能发散的诸多可能，直到脑海里射进去一丝亮光。</p>
“谁不想活了？”李文璧背着手进门，听到秦向阳的念叨，好奇地问。</p>
“你啥时候进来的！”</p>
“你可真是的，都进来半天了！”对别人的无视，李文璧很不满。</p>
秦向阳表情木然，飞快地盘算着：也许只有那一个办法。</p>
但是，他没把握。</p>
“只能赌一把了！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。</p>
“和谁赌一把？”李文璧又问。</p>
秦向阳紧盯着李文璧看了半天，一边看，一边搓着下颌。</p>
“问你呢，和谁赌一把？你、你，盯着我干什么？”李文璧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。</p>
秦向阳突然笑了，一把搂住李文璧的肩膀，说：“很可能又轮到你演戏了。你想不想演？”</p>
李文璧象征性地扭动了一下肩膀，兴奋地问：“这次演什么？”</p>
“小三，一个相信真爱的小三。”说完秦向阳又补充道，“一场大戏！这次你是主角！绝对的主角！”</p>
李文璧皱起鼻头，不屑道：“小三？我就知道，肯定不是什么好角色！爱找谁找谁吧！我不演！”</p>
“不演？”秦向阳故作惋惜地叹道，“那算了。本来我就觉得你不合适。你嫩了点。”</p>
“你才嫩呢！”李文璧不满地撇了下嘴角。</p>
秦向阳认真地说：“真的！本来有个人比你更合适，只不过我不太想搭理她。”</p>
“谁？”李文璧来了兴趣。</p>
“我们专案组的一个警花，成熟，妩媚，漂亮，非常适合。但是她太黏人了，我不想招惹她！我怕麻烦！”</p>
“警花？”李文璧哼了一声，说，“算了，算了！那还是我演吧！你做得很对，别招惹人家了！不过，你起码得请我吃顿饭！”</p>
“吃饭好说，可你不太合适啊！”秦向阳故作为难。</p>
“怎么就不合适了？成熟是吗？姑奶奶也会！”李文璧急道。</p>
秦向阳“勉为其难”答应了李文璧，拿起电话向郑毅汇报。</p>
他在走廊上打通了郑毅的电话，把他的计划一五一十汇报上去，最后他补充说：“我这么做，是不是有诱供的嫌疑？”</p>
郑毅沉吟片刻说：“那就看你怎么操作了。我可以配合你的要求，但你得想好，要么成功，要么干脆别干！”</p>
这是个艰难的选择，搞不好会鸡飞蛋打，要么成，要么败，只有一次机会。怎么拿下程浩然，秦向阳穷尽了所有可能，最后他确定只有这一个选择。</p>
他没得选。他想尽快回到214专案的主线上去。</p>
郑毅挂了电话，倒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，抓起电话给苏曼宁打了过去：“张启发不是律师吗？你去收集他所有的发言视频、法庭实录，按秦向阳的要求，用张启发的声音，合成这么一段话……”</p>
苏曼宁在电话那边飞快地做着记录。</p>
秦向阳回到宿舍，将李文璧一把拉到自己身边，仔细地把计划告诉了她。李文璧听完，惊得半天合不拢嘴。秦向阳不顾她的惊讶，认真地说：“走吧，去给你买几件像样的衣服。这次我手里就你这一张牌，你是全部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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