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内，大将军庄无敌将在炉子上烤好的大红枣放进茶杯里，红枣烤的外皮都焦黑焦黑，扔进杯子里之前被庄无敌用手把焦黑的皮搓掉。</p>
开水冲泡在大红枣上的那一刻，原本屋子里就飘荡着的枣香就变得更加浓郁起来。</p>
这是一种独特的香气，浓郁到你甚至可以在气味之中闻出甜味儿。</p>
“要不要试试？”</p>
庄无敌问了叶无坷一声。</p>
叶无坷道：“大将军老家是哪里人？也有泡枣茶的习惯。”</p>
庄无敌回答道：“冀州，我倒是忘了，你老家那边应该也有这样习惯。”</p>
他也给叶无坷泡了两颗烤熟了的大红枣：“在南疆生活了快二十年还是不习惯喝这里的茶，也可能是懒，所以更不喜煮茶。”</p>
叶无坷笑道：“大将军军务繁忙，煮茶是耗时间的事。”</p>
庄无敌端着茶杯闻了闻枣香，心里都舒服了。</p>
“我可能是有点什么病。”</p>
这位已经在大将军位子上坐了快二十年的老人，略显自嘲的笑了笑。</p>
“都说烹茶煮酒能陶冶情操，能让人心性沉稳，也可享安逸太平，可我不行。”</p>
大将军道：“别说是让我坐在这煮茶，就是让我看着别人煮茶我等着喝，我都觉得难受之极，觉得是浪费时间，想催又不能催，想走又不礼貌。”</p>
“别人坐在那不动如山谈笑自如，我确实如坐针毡难以安稳，还是简简单单的泡个大枣喝着香甜。”</p>
他说到这看向叶无坷：“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，徐相到现在也没派人来支援是你们早就商议好的？”</p>
叶无坷点头：“是，我单独出来之前与徐相往来了几封书信，徐相与我都判断对手可能会在益州闹事。”</p>
他也端着茶杯闻着枣香。</p>
“如果他们成了，夺取益州之后，消息传遍大宁，那天下人心都会震荡，丢了一道道府，这事别管是谁在益州都要被问责。”</p>
“他们若不成，也能向我们展示展示力量，让我们以后行事有所顾忌，试图靠这样的手段把徐相与我都吓住。”</p>
庄无敌笑了笑：“我以为他们只是不了解你，没想到这些人连徐相也不了解。”</p>
他虽然提到徐绩的时候也称一声徐相，可叶无坷听得出来，庄无敌说徐相两个字的时候，可没几分真诚的敬意。</p>
“以我对徐绩的了解，就算你不和他商议他也会主动和你商议，我不喜欢他，也得承认自从开过之前被陛下敲打了那一次之后，徐绩学会了顾及自己的同伴。”</p>
“到后来便是自负之心，他想谋什么事，如果成了九成只有一成不齐全他也不满意，你可以死在任何地方，但不能死在他身边。”</p>
叶无坷听到这就笑了笑。</p>
庄无敌道：“试图攻打益州的人，就是徐相手里的棋子了。”</p>
他喝了一口大枣茶，格外满意。</p>
“有消息说，徐绩邀请了蜀西南各大家族的人去益州议事，如果这些人以为徐绩是想简简单单敲个竹杠那就错了，徐绩没有那么低级，自己出面干掉敲竹杠的小事。”</p>
他刚才还称呼徐相，说着说着就一口一个徐绩了。</p>
叶无坷问：“大将军的意思是，各大家族会被徐相挖个坑埋了？”</p>
庄无敌道：“他们会自己挖个坑，自己跳进去，然后自己把自己埋了，徐绩只需要起个头就够了。”</p>
看得出来他对徐绩是真的不喜欢，但他也真的认同徐绩的本事。</p>
“你是不是有些好奇，徐绩与陛下的关系到底如何？”</p>
庄无敌直截了当的问出这句话，就足以证明他没把叶无坷当外人。</p>
叶无坷点头道：“确实是有些好奇。”</p>
庄无敌笑了笑：“徐绩和陛下之间的关系说复杂就复杂，说简单也简单，徐绩可以和陛下明争暗斗，但他绝不会利用反贼，如果是立国之前的徐绩可能还无所不用其极，但做了二十年宰相的徐绩已经不允许自己做段位那么低的事。”</p>
“况且，他可以输给陛下，最多是他自己落个身死了事，但若真的勾结反贼，那他子孙后代都没活路......他和陛下要掰手腕，是在光明正大的地方掰。”</p>
“我虽在西南，也知道陛下这些年要推行什么，大典之后，就算是以前不明白的也都看明白了。”</p>
“陛下是要朝廷改制推行内阁，徐绩要的也是朝廷改制推行内阁，但陛下与徐绩要推行的，却又不相同。”</p>
庄无敌说到这看向叶无坷。</p>
叶无坷道：“陛下要的是内阁为辅，徐相要的是内阁为主。”</p>
庄无敌笑着点头。</p>
徐绩是想用内阁把皇权关起来，皇帝只做个高高在上的精神象征就够了。</p>
庄无敌道：“无论如何，在这一点上我倒是还有些佩服他，他从不遮掩自己要做什么，对陛下都不遮掩。”</p>
“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用尽力气的削弱武将的职权，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武将不该参与决策。”</p>
“在他看来，武将只是工具，他做宰相也好，以后是内阁制也罢，朝廷里的文臣们商议出来一个结果，然后给武将下来，武将只管执行就够了。”</p>
庄无敌撇嘴：“他觉得自己是对的，他觉得有史以来朝廷面对的所有危急存亡的威胁都来自武将。”</p>
说到这他看向叶无坷：“你觉得，武将真的不配进内阁吗？”</p>
叶无坷道：“武将当然配。”</p>
庄无敌哈哈大笑：“我听闻你爱读书，也以读书人自居，你若是站在读书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，也许就不会回答说武将当然配了。”</p>
叶无坷道：“文人看不起武夫，又忌惮武夫，所以想把武夫当做工具，用的时候拿出来，不用的时候关起来，权力是一个大箱子，把别人关起来可容易了，把自己关起来却难得要命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