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站在那座坟冢前。
此刻,东君方看清那墓碑上所刻之名讳:爱妻东方玉华之墓,夫君宋璟琮立。
这便是方才东君所念及的,豫郡王那份不能承受之痛了。
豫郡王缓缓跪了下去,用衣袖仔细轻柔的擦拭着墓碑上的字迹,柔声道:“玉华,这些日子,您过得好吗?若有什么烦心不如意之事,记得要似从前一般,严厉的大声告诉我哦……”
豫郡王又再度更咽中,难以成语。
半晌后,东君看着他身披落霞,泛露泽光,但却面容凄悲,兀自沉溺于悲痛之中不可自拔,便伸手将他给扶了起来。
“所以那日,扑在你身上护住你之人,并不是东方玉泽,而是东方玉华,对吗?”
“是的,是玉华,她为了救我,奋不顾身的扑上前来,被掉落的横梁砸中正背心处,当时便没了呼吸。可她死前,还是仍死死护住我……”豫郡王再次泣不成声。
最最心爱的女子,为了救自己而芳消玉殒,换作世间任何一个男子,都会悲痛难抑,痛不欲生。
东君伸出双手,再次慷慨的给了豫郡王一个拥抱。
豫郡王被东君温柔的拥抱着,情绪方才渐渐平复下来。
他由东君怀中出来后,勉强撑着一口气,“那时,东方他怕我受不了刚失去至亲,又失去至爱的双重打击,便一直隐瞒着玉华的死讯。而他自己,则独自默默承受着失去家人的痛苦,却还要时时安慰我,为我的事情四出奔波。”
东君也不由得红了眼。
她也一样失去过至亲至爱的家人,她懂得那种剜心般绝望的痛楚。
所以此刻,她深深感同身受豫郡王和东方的切肤彻骨之痛。
“你和东方哥哥,你们都受苦了。”
豫郡王见勾起了东君的伤心事,便强迫自己收敛起悲伤,轻声道:“凡人于这世间,又岂有不苦的呢。不过是各苦其苦,苦苦与共,天下大同罢了。”
东君勉强笑了一下,看着晚霞由桃林间隙中照射进来,五彩纷呈,光华夺目。
“姑娘想要在这林间走走吗?”豫郡王柔声提议,东君点了点头。
于是,二人身披霞光,在林间缓缓并肩而行。
豫郡王又开始沉声讲述往事。
……
豫王府大火后,昭仁帝和秦太后痛惜豫王世子孤身一人,便加封其为豫郡王,世代永享荫封,还为其另建了新的豫郡王府。
从那以后,被烧伤的豫郡王隐居养病,避世而居,从不外出。
三年后的一日,在永王府小女安和郡主年满二九生辰之时,一直隐世的豫郡王突然高调显身,还送了郡主整整十箱的生辰贺礼,箱箱价值连城。
此举轰动了整个帝都城。
此时,大家才发现,原来隐居三年养病的闲散豫郡王,竟然成了位经商奇材,且财富无可估量。
他手中的盐业商铺田庄屋堡,遍及大昌各州各县。
而他一出手送个生辰贺礼,便是价值连城。
众人都在风传,豫郡王日进斗金,拥有秘密藏宝库,早也是富可敌国,财比天下。
这不,有两次南北境军饷吃紧之时,还是豫郡王慷慨解囊,奉上数车黄金,为昭仁帝解了燃眉之急。
永王一开始对豫郡王是虎视眈眈,心怀戒心的。
但见其颇得爱女欢心,又见其气息奄奄,苟延残喘,日常不是坐着便是躺着,早也不复见当年之风采神姿。
更重要的是,他发现只要自己一开口,豫郡王总能慷慨解囊,献上万千金银。
于是,为了豫郡王的无尽财富,他暂且放下戒心和杀机,还假惺惺的收其为义子,准许他同小女来往,还让他常来永王府走动。
并且,还常向旁人夸赞豫郡王,言他虽然病体赢弱,但仍是人中龙凤,天之骄子。
……
豫郡王倚在一棵桃树旁,静静的讲述着。
他不经意间抬头,却看见一侧的东君正蹲在地上,随手捡起一根树枝,在地上写起字来。
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啊!足以撼天动地。
“人中龙凤,马中赤兔,方天画戟,专杀义父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豫郡王开怀大笑起来。
这一阵放纵放肆的大笑声,终于一扫他此前的所有沉痛阴霾。
他轻轻牵起东君的手,将她扶起,笑道:“姑娘的这十六个字,一针见血,总结到位。”
东君见他终于不再沉痛,便指指前方,柔声道:“你看。”
此时,晚霞在慢慢隐去,只余下些许柔泽之光,轻轻柔柔的散落于林间,落在桃树的新绿之上。
有春风十里,温柔婉转的柔柔吹过,那一树的嫩绿柔光,轻盈飘逸,静谧婉约。
豫郡王看得呆住了。
原来,心中有悲有恨之人,是看不见眼前的美好景致的。
他不由得牵起东君的纤手,迎着那最后一丝霞光,向前走去。
此刻,在他们的心中,陪伴在身侧左右的,还有东方玉泽和东方玉华。
四人携手并肩,徜徉沉醉于桃林之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