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家三兄弟齐声:“能!”
殷老先生四人齐声:“能!”
就连宋璟明也点头:“能!”
九歌流着泪,不停的抽泣着,全身颤抖不止,“我走,我走。”
随后,她拼命向前跑去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终于爬上了那片山坡。
阿三看着玉九歌小小的身影,低声问主子,“世子,真的要放过她吗?”
宋璟明瞪了他一眼,“闭嘴!好的不灵坏的灵,往往毒誓最是灵验。”
阿三:“……”
山坡上,一阵山风吹来,玉九歌忍不住回头向山坡下望去。
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刻。
昭定,昭乐,昭宁三位兄长,正同时举起长剑,从容往脖颈上抹去。
“不要啊!四哥哥,五哥哥,六哥哥!”
九歌一声惨烈嚎叫,倒在地上,眼前只余一片血海滔滔。
血海漫延,将她淹没沉沦,直至深渊。
她永远的忘记了这一刻,这一日。
……
玉九歌缓缓睁开双眸,脑中一片空白。
玉夫人双手握住女儿的手,喜极而泣,置于唇前轻吻着,“歌儿,我的歌儿,你终于醒了。”
这世间上,最深情温暖的,莫过于来自母亲的爱抚与呼唤。
母爱让她瞬间清醒过来。
“母亲!”九歌泪眼迷离,欲抬起双手拥抱母亲,奈何全身酸软无力。
“孩子,你的伤还未痊愈,先别激动,好好躺着。”说话的是安北侯玉长天。
九歌再次泪目,“父亲,我……”
九歌最后给小十留下的消息,就是要他回去找父亲,在平丘沙漠接应自己。
视线越过父亲,九歌看到了同样泪目的小八和小十。
她泪水如珠,滚滚而下,轻声道:“母亲,我想起来了,我全都想起来了,当日六位兄长他们是如何身亡的……”
九歌泣不成声,断断续续的讲述完整个过程后,已经哭泣得没了声音。
屋里众人随着她的讲述悲愤交加,绝望痛楚,哀恸大哭。
十三年了,终于知道了真相。杀害玉家六位少将军之人,除了六谷教余孽,还有永王世子宋璟明。
九歌一直一直哭着,玉夫人抱着她安慰,“没事情,歌儿,如今你也算是为他们报了仇了。”
待九歌情绪稳定后,玉长文轻声问:“歌儿,为父有一事不明,你兄长去救你那时,那哲阿克为何会突然就亡故了呢?”
九歌:“就是那个拎着我在帅台上,对阿爷喊话之人吗?”
“正是。”
“那日,她拎着我威胁阿爷,我趁着哭闹之机,往他腰间的酒壶里倒入了一些商陆汁液。”九歌继续抽泣。
“商陆汁液是何物?”玉夫人忍不住问。
“商陆是制作胭脂的原料,它全株有毒,不可食用。那日,我刚好按照东方哥哥教的法子,制了一小瓶出来,准备日后制作胭脂用的。那时,我见那人杨武杨威的敢威胁阿爷,很是气愤,想起荷包中的商陆汁液,便立即将之取了出来。”
屋内众人:“!!!”
小八忍不住惊叹:“姑娘,您太厉害了。那时,您只有八岁,便能在三军之中,两军阵前,斩将夺帅了啊!”
玉长天两夫妻相视一笑。
九歌:“……”对于那两位副将之事,她也懒得再提起。
此时,讲完六位兄长一事后,她仿如搬下心中大石,长舒了一口气。
下一刻,她忽然直直坐起身来,看着小八,急迫问:“王爷呢?他怎么样了?”
“王爷他没事,已经回去养伤去了。”小八脱口而出,他知道主子肯定会有此一问。
九歌挣扎着爬起来,“小八小十,快,我要去帝都。”
小八看着安北侯,后者微微点头,“去吧!路上照顾好歌儿。”
……
数日后。
晨曦微露,豫郡王府门口,一人长身玉立,譬如玉树芝兰。
九歌飞奔向他,快到时因奔跑过急摔了一跤,被豫郡王及时扶住。
“玉姑娘小心。”
九歌听着他的声音,忽然就凝固了眼神,慢慢直起腰来。
豫郡王正微笑着看她,眼光既清幽又深重。
九歌忽然就放开了他的双手,后退两步,摇头自言自语,“你不是豫郡王,不,你是豫郡王,但你不是他,他呢?他在何处?”
豫郡王突然咧嘴笑了,笑得灿烂夺目,“原来,入了心之人,便是如此这般了。玉姑娘别急,他在雪月离庄等着你。”
九歌转身就跑。
留下豫郡王在晨曦中巍巍独立。
雪月离庄内。
后山,那片山坡上,紫云英花开满山,颜丽无双,娇艳夺目。
花海边沿,一素衣男子,正对着紫云英花海,长身玉立。
九歌先是狂奔而至,近前后便屏住呼吸,一步一步向他靠近。
近了近了,她看着那茕茕孑立的身影,毫不犹豫的由身后拥抱住了他,双目含泪,深情一唤:“东方哥哥,东方哥哥,原来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,九歌真是太笨了。”
那男子全身一颤,继而慢慢转过头来,赫然正是豫郡王宋璟琮的冰雪容颜。
但他不是豫郡王,他是九歌一直在找寻的东方玉泽。
东方玉泽深情回拥住九歌,同样双目含泪,“倘若九歌都算笨的话,那这人间就没有聪明二字了。”
随后,二人紧紧相拥,仿佛这一拥抱,便是天长地久,海枯石烂。
良久良久后,东方玉泽在九歌耳畔轻声问:“九歌,你是何时知道的?”
九歌抬起头,依旧泪目,“我一直在怀疑,但最后确定,是在去北境的路上。”
“是因为我找到了你留下的,那些用叶茎编织成的字体,对吗?”东方玉泽含笑,同样泪目。
“是的,用叶茎编织花鸟动物,以及字体,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呢?”九歌含泪答。
“那更早之前呢?我在何处露了马脚?”
九歌略一沉吟,“在弃婴塔救小颜的那个人,不是你。还有,关于废后被关雁栖岛一事,你也不知道。想必那时候,你还住在隐月山庄呢?对吗?”
东方玉泽:“……小机灵鬼。”
他再次紧紧拥住了九歌,怀中人柔声细语:“东方哥哥,你是何时变成豫郡王的?你又为何要变成他呢?”
东方玉泽扶着九歌,在花海边坐了下来。
闻着淡淡花香,他的思绪,飘回到了十年之前。
……
宋璟琮自从知道东方玉华为护自己身亡后,不吃不喝,也不说话好几日了。
老九江急得直搓大手,“泽小子,他再这样下去,恐就活不成了。”
东方玉泽点头,“我知道,让我来想想办法。”
他来到床榻前,看着脸上缠满纱布的宋璟琮,抓起他的手,一声低吼:“您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吧?一日为姐夫,终身为姐夫。姐夫,您给我快点好起来,好为我的姐姐报仇。”
宋璟琮捏紧拳头,嗓子因为被烟熏伤了,而沙哑浑浊,“谁不想报仇谁就是孙子。可是,我听见九叔同你说,我这脸上身上的烧伤,最少得养个七八年才能起身走动。我这样子,要如何报仇,你告诉我。”
东方玉泽心疼的看着咆哮的宋璟琮,握紧他的手,“你只需好好养伤,余下的一切,交给我就好!”
宋璟琮反握住他的手,挣扎着抬头,“东方,这几日,我一直在想,要报此血海深仇,扳倒权势滔天的永王府,就只有一个法子……”
东方玉泽哑然失笑,“这几日,我也想到了一个法子,不如我们同时在对方掌心中写出来,可好?”
随后,二人同时伸出右手食指,同时在对方左掌心处写下了四个字。
随后,二人同时怔住了。
宋璟琮所写:“你代替我。”
东方玉泽所写:“我代替你。”
字虽不全同,但意思却是一模一样的。
二人随即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!
老九江看着二人,闷声问:“你们俩没疯吧?”
“没疯,还清醒得过了头。”东方玉泽调皮答。
老九江:“……”
老九江:“行,没疯就行。喂,话说你们两个臭小子是怎么知道,我还会改容换貌之技的呢?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哦!”
……
玉九歌伸出手指,在东方玉泽的脸颊上轻轻抚摸,“东方哥哥,那时候一定很疼吧?”
“嗯,疼极了。从那以后,我每次都不愿再见到九叔。一见到他,就会想起那种痛楚来,以致于特想暴揍他一顿。”东方玉泽委屈的嘟了嘴。
九歌含着泪被逗笑了,“东方哥哥,你受苦了。哦对了,那宋璟琮呢?”
东方叹了口气,“那时候,他伤得很重,除了脸上被烧毁容外,全身还有几十处伤口。九叔和我都清楚,没有十年时间,他根本不能恢复如常。后来,他最初一直在九叔那里疗伤,三年后我建了雪月离庄,才将他移来了此处,在一静室内休养。”
九歌抬起头,“那朔一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?”
豫郡王摇头,“除了九叔,再无人知晓。就连我的父母,他们都以为我早已身亡。”
“为什么?”九歌惊声。
“因为,为了让东方玉泽完全成为宋璟琮,他就必须要消失。所以,他在一次刺杀永王的行动中,被箭射中,掉下悬崖身亡了。”
原来如此!
怪不得一提到东方玉泽,永王就神色闪躲呢。
九歌刚想再问,东方玉泽用手指按住了她的樱唇,随手摘下一朵紫云英,插在了九歌的云髻边,柔声道:“九歌,记得吗?这片紫云英花海,是为你而绽放的,而且,将永远为你而盛开。”
九歌一转身,又紧紧抱住了东方玉泽,再再次泪目,“东方哥哥,我记得的。你还说过,要医好我的失忆之症,要帮我找到六位兄长身亡的真相,你都做到了。九歌无以为报……”
“那便以身相许,嫁我为妻吧?”东方玉泽果断打断了九歌的碎碎念叨。
九歌:“……”
东方玉泽一把回拥着她,见她一副娇羞样,樱唇欲语还休,忍不住便用自己的唇,堵了上去。
九歌:“……”
下一刻,二人唇齿相依,玉舌交缠,缠绵悱恻,依依不舍,仿佛等待了千年,才等来这一吻定终身。
皇宫内。
豫郡王一走进御书房,昭仁帝便快速迎上前去,阻止了他的行礼。
随后,一把握住前者的双手,激动莫名,“堂兄,您回来了。”
“回陛下,臣回来了。”豫郡王长叹一声,语含深意。
昭仁帝忍不住拥住了他。
豫郡王呜咽着,抬手擦掉了一滴滚落的泪水,“陛下,好久好久不见了。”
昭仁帝浅浅一笑,“堂兄,无论多久不见,您永远都是豫郡王,也永远都是朕的好堂兄。”
豫郡王笑了,笑得温馨和煦。
昭仁帝扶着他坐下,温声道:“堂兄,虽然他从未表露过身份,但朕却知道,一直都知道,他不是您。可朕却莫名坚信,他同您一般,可依赖,亦可信赖。”
豫郡王笑道:“陛下就是陛下,九五至尊,天命所归。”
昭仁帝坐到了书案后的龙椅上,正色道:“堂兄,该言归正传了。”
豫郡王正色:“回陛下,九叔已经医好了神匠张权,还有能工吴川,他们虽然不再年轻,但仍然是我大昌最好的能工巧匠,可建最雄伟壮观的建筑,可制最机巧百变的神兵利器。
就算是那神秘的,会潜入水底的战船,大昌拥有之期,也指日可待。
还有殷天行老先生,他被永王父子所迫,数年来假意带着他们东走西奔。还随意指了两处,说是地下铜矿所在,以此骗过了永王父子。
而私底下,他则给东方留下了重要信息。所以东方早在三年前,就在北岭山找到了九歌留下的,那幅大昌泽隐山机图。目前,一直在外的念三他们,已经找到了两处地下金矿,和一处铜矿所在。”
昭仁帝听得兴奋不已,连声道好。
豫郡王继续,“还有好消息呢?那一年,东方去救九歌的时候,途中救下了稻农于老伯。原来是宋璟明以为他死了,便将他丢在了路边。
后来,东方由于老伯的口中得知,他已经试验出一种叫“苞芦”的谷物,可在干旱的地里种植成熟。于是,近年来,东方一直派人在北方种植试验。今年是望二亲自盯着,听说如今已经快要成熟丰收了。”
“好,太好了。如此一来,我大昌除了“稻黍稷麦菽”五谷之外,又有了第六种谷物了,朕便称其为‘六谷’吧!”
豫郡王:“……”天子金口玉言,这才是真正的六谷啊!
昭仁帝拿了自己的披风,走过去披在豫郡王的身上,“堂兄,您身体刚好,别太劳累了。以后,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,来治理大昌,陈纲正纪,让万民安康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:“玉家六位少将军,当年为了保护大昌国宝人材,英勇殉国,死而后已,永远值得吾辈牢牢铭记,缅怀追思。”
豫郡王点头,随后将目光望向南方。
那里,是雪月离庄的方向。
东方玉泽牵着九歌的手,身披霞光圣泽,缓缓行走在庄内石径上。
九歌:“那安和郡主中了表哥的刀后……”
“她死了,死不足惜。”
九歌:“东方哥哥,小颜她还好吗?”
“她很好。因为当年在龙宫中,她曾暗中帮助过殷老先生,老先生赞她天姿奇佳,便收了她为徒。如今正跟着殷老先生学习堪舆技能呢。她说以后要成为大昌最好的女堪舆师。”
东方玉泽快速答完,突然神情严肃,“九歌,咱们谈点正事吧?”
九歌正色回:“好啊!什么正事?”
东方玉泽假意一本正经:“咱们该何时成婚,成婚后要生几个孩儿呢?”
九歌:“……”
下一刻,她也一本正经道:“还有一事,我要为你那本《诡案秘录》的书,写上续集,让它有个完美的大结局。”
“好主意!”东方玉泽说完,牵着九歌就往前走。
他们的脚下是洁净宽敞的石径,身后是满山灿烂的花海,身畔是绿树红墙,小桥流水,头顶着一片浩瀚青天。
道路的尽头,是人间烟火。
从此时光渺渺,岁月静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