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美瑜只是哭着。</p>

林宜望着天花板，眼泪顺着眼角，颗颗滑落，“我还有女儿，还有未婚夫，还有姐姐……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呢，妈。”</p>

“小宜……”姚美瑜心如刀绞，“对不起……”</p>

“妈。我也是您的女儿啊，您以前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，这一次，您还要选择抛下我吗？”林宜泪如雨下，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，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，血肉分离，模糊的不能看了。</p>

“小宜啊……妈妈对不起你啊……”</p>

姚美瑜自始至终，都只是这一句话。</p>

对不起……</p>

林宜闭了闭眼睛，曾经她也是这么跟她说对不起，她心软了，原谅了这个抛弃过自己的人。</p>

那个时候她以为，自己的原谅，能够救赎母亲的一生。她不希望让最亲的人，半生都活在自责愧疚当中。</p>

时至今日她才看清，原来姚美瑜的对不起，是可以轻轻松松说出口的。是拿来挡住她所有的罪恶感的。是用来减轻她的负责感的。</p>

这句对不起，不仅仅是对林宜说的，更多是对她自己说的。</p>

真是虚伪啊。</p>

也真是恶心。</p>

林宜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，她把自己的手从姚美瑜的手中抽出来，“你走吧。我不想再看到你。这辈子，下辈子……我们都不要再见了。”</p>

“小宜……”姚美瑜颤抖着唇，面色是痛苦的。</p>

可林宜没有再看她一眼。</p>

殷景初走了过来，扶着摇摇欲坠的姚美瑜出去了。</p>

“妈，您在这里坐一会，手术很快结束。”</p>

姚美瑜倏的抓住他的手，“景初，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？蔓蔓都已经那样了，她还能好起来吗？小宜她……必须得死吗？我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？一定要这样吗？”</p>

殷景初顿了顿，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，道：“我有把握。妈，只要蔓蔓能好起来，这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！小宜也是蔓蔓的姐姐，只不过她们打小不在一块长大而已。倘若换做是林静，我相信小宜肯定会很乐意拿自己的命，去换的。”</p>

姚美瑜的神情有些动容。</p>

殷景初继续劝道：“妈，蔓蔓已经受了太多的折磨了。如果我们现在放弃，那她这几年所受的折磨，又都算什么？您刚才看见蔓蔓了，那您看见蔓蔓眼中的期盼了吗？林宜是她唯一的希望，您是她最亲的人，难道要亲手剥夺她生的希望吗？”</p>

姚美瑜心痛，“不。可是小宜她……”</p>

“不管这次的手术能不能成功，我都会给小宜补偿的！如果她死了，我会把她的女儿接到京市来，余生我和蔓蔓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抚养。我们没能给林宜的，都将加倍还在团团的身上！一定会让她成为最优秀最幸福的女孩！您也可以亲自抚养，有您的疼爱，对林宜对您对团团，都是一件可以弥补遗憾的事情。”</p>

姚美瑜不说话了，她看着殷景初，“景初，一定要救蔓蔓！一定啊！”</p>

殷景初松了一口气，“您放心。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蔓蔓能活！”</p>

一名白大褂走了过来，“二爷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了，就等您了。”</p>

“好。”殷景初点点头，“妈，我先去给蔓蔓做手术。相信用不了多久，你们母女就可以团聚了。”</p>

殷景初说完，转身就走。</p>

姚美瑜恍惚了一下，起身跟了过来，“景初，我要看着你手术。让我看着你手术。”</p>

殷景初皱了皱眉，“妈，您最好还是不要看！”</p>

他拒绝了姚美瑜，然后又吩咐旁边的人，“照看好夫人。”</p>

看着殷景初走进病房，那门在姚美瑜的眼皮子底下关上，她重重的往后退了两步，差点摔倒。</p>

“夫人，您坐着等吧，手术很快的。”</p>

姚美瑜坐在了凳子上，却满脑子都是小宜哭着求她，说妈我不想死的画面。</p>

“小宜，小宜……”姚美瑜又流起眼泪来。</p>

——</p>

“麻药输入。”</p>

“血压正常，心跳正常，脉搏正常……手术可以开始了。”</p>

林宜躺在病床上，听着那些人在她周围叽叽喳喳的，像报数一般。</p>

殷景初已经换上了白大褂，他比所有人都要高，都要突出很多。他弯下腰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，轻轻的抚过殷蔓的脸颊，“蔓蔓，欢迎回来。”</p>

忽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过来，殷景初抬头，对上了林宜的眼神。</p>

林宜看着他，“殷景初，我会牢牢记住你的样子。等我死了，也不会放过你！”</p>

殷景初眉心一皱，林宜的眼神让他觉得浑身不适，好像整个人都被剥了皮，拿出来鞭尸一样。</p>

他没有说话，冲旁边的麻醉师道：“可以给她麻醉了。”</p>

麻醉师拿着针剂走过来，无情的将针管里的麻醉剂，一点点推进了林宜的血管里。</p>

在药物的攻袭下，林宜没撑过几秒，就双眼一黑，彻底没了意识。</p>

“二爷，可以开始了。”</p>

“嗯。”</p>

殷景初拉上口罩，可这时候，却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拇指。</p>

殷景初低头，先是看见了那只瘦的只剩骨头的手，而后顺着那只手往上，他看见了殷蔓的双眼。</p>

“蔓蔓？”</p>

几年了，他终于从殷蔓那双仿佛死了一般的眼睛里，再次看见了生机。</p>

殷景初有些激动，反手便握紧了那只手，“蔓蔓，你认得我了？”</p>

氧气面罩下，殷蔓张了张嘴，动作很小，也没能发出声音，但这也算是她给殷景初的回应。</p>

殷景初欢喜的几乎落泪，“我就知道！我的决定是对的！蔓蔓，你放心，我一定会救你的！”</p>

他信心满满，可殷蔓，却缓缓地，缓缓地摇了摇头。</p>

她撑开的食指，在殷景初的手背上，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个“不”字。</p>

殷景初瞳孔猛地一缩，“你拒绝做这个手术？”</p>

殷蔓动作极为缓慢的，闭了下眼睛。</p>

殷景初却拒绝了她，“蔓蔓，这个手术你必须做！我为了这一天，准备了太久了，我不能在这时候放弃。蔓蔓，你挺住，很快的，手术很快的……”</p>

殷蔓有些失望的闭上眼，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滑落。</p>

殷景初低头吻去她的那颗眼泪，然后起身，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，“开始手术！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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