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仪从小习着皇家规矩长大的，自是不会被这点小动静吓着，只微微一顿脚步，便抬眼看向那花瓶的来处。</p>

“瞧过不要脸的，也没瞧过你这般没脸皮的腌臜，我家姑娘生着病呢，原也是没相干的人，不念着送汤递药的，可也没道理趁着人病来欺负人。”</p>

“笑话！我家姑娘是与世子有正经婚约名分的，你家姑娘口口声声喊世子爷哥哥，见着我家姑娘怎么也该喊一声嫂嫂，这天底下竟还有小姑子拦着嫂嫂见哥哥的道理？”</p>

“什么正经婚事，我呸，不过是你张家想攀高枝想疯了，才突然又冒出来个姑娘，世子爷原先指腹为婚的那个早就没了，你这一声嫂子也是不害臊，扯着脸皮替自己贴金。快些让开，扰着我家姑娘休息，世子爷饶不了你们。”</p>

张曼柔身边的丫鬟被说得双颊通红，狠咬着牙不肯走，霍家的丫鬟也不是好欺负的，抓起旁边摆着的花瓶就又要砸。</p>

“还不快住手！”有个管事瞥见了月门处站着的昱清侯和坤仪公主，脸色微变，当即呵斥，“冒犯殿下，你们几个脑袋够摘！”</p>

院子里的人一惊，纷纷回头朝着月门的方向行礼。</p>

聂衍脸色很难看，目光从坤仪面前的碎瓷片缓缓移到丢花瓶的丫鬟脑袋上，双眼微眯，嘴角紧抿。</p>

然而，还不等他发怒，坤仪就伸过手来，柔柔地钻进了他的掌心。</p>

袖子层层叠叠，两人的手交握其下，她指尖的凉意很快就抚平了他心里冒出来的戾气。</p>

聂衍抿唇，半晌，轻哼一声，紧绷的身子跟着放松了下来。</p>

“原想这一路车马颠簸，侯爷要带尔等一起用千里符赶路，但眼下来看，各位精神头好着呢，哪里用得着侯爷费那么大的力气，还是作罢为好。”她笑道。</p>

此话一出，一直躲在里屋的霍家姑娘同世子爷立马就出来了，连带着在隔壁院子生闷气的张曼柔也赶了过来。</p>

“侯爷殿下息怒，妇人玩闹，没把握着分寸。”吴世子上前向二人行礼，“霍家二姑娘还有病在身，不宜颠簸，还请侯爷行个方便。”</p>

坤仪打眼看他，发现这人生得也真是俊秀清风，儒雅斯文，怪不得这两家的姑娘争他争得这么厉害。</p>

正想多看两眼，跟前突然就挡了人。</p>

坤仪挑眉抬头，正好迎上聂衍的目光，不悦里夹杂着不屑，仿佛在说“爷不比这好看？”</p>

那确实是比这好看的，她也不吃亏，顺杆而上多看他两眼，而后赞叹地点了点头。</p>

聂衍冷哼，等了片刻才应吴世子：“原也就奉命引各位上路。”</p>

吴世子欣喜行礼，又转头去扶霍家二姑娘。</p>

按照大宋的礼制，这两人都是尚未成家之人，按理当避嫌，可吴世子竟就直接这么去扶了，亲昵爱慕之意，不言而喻。</p>

坤仪一侧头，就瞥见了张曼柔发红的眼眶。</p>

“小女就不劳烦侯爷了。”她垂眼，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。</p>

吴世子看了她一眼，眉心微皱：“你一个姑娘家，还想着独自赶路？万一出什么差错，张家还要怪在我的头上。”</p>

张曼柔含泪回视：“世子眼下哪里还顾我半分，又何必多说这一句。”</p>

吴世子一噎，略有些恼了：“随你。”</p>

说罢，扶着霍二就站到了聂衍落下的法阵里。</p>

霍二姑娘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，神色里却是有得意在的，她倚着吴世子站着，斜眼去看外头的张曼柔，张曼柔回视她，目光略微凌厉，却被吴世子侧了身挡住了。</p>

聂衍才不管他们这里多少牵扯，径直拥了坤仪就落了符纸。</p>

千里符起，周遭景象瞬变。</p>

感受到四周强烈的法力流转，坤仪有些吃惊，她师父运送妖灵下山费尽周折，聂衍同时甩下几十张千里符却跟顺手似的，连眉头也没皱一下。</p>

他若是道人还好，这法力在上清司历代主司里算不得翘楚，可他若是妖呢？</p>

捏着他衣袖的手微微抓紧，坤仪抿唇。</p>

聂衍以为她冷，揽袖过来将她拥紧了些，两人眨眼便落在了宗室队伍暂歇的营地里。</p>

“殿下。”兰苕来迎她，神色有些慌张。</p>

坤仪纳闷地看了看营地里古怪的气氛：“怎么了？”</p>

“前头出了事，封锁了三个帐篷，禁军传令下来让不要随意走动。”兰苕捂着心口，似乎尚有余悸，“您先进帐去歇息，待会儿鱼白会来送午膳。”</p>

一听有事发生，坤仪哪里还坐得住，当即就要去看，聂衍原要与她同去，可还没走两步就被上清司的人叫走了。</p>

“殿下您仔细些，这可不是什么好热闹。”兰苕一边走一边道，“真是邪了门的，一路都走得好好的，路过浮阳岗，队伍突然就停了。”</p>

一般的宗亲出事，队伍只会缓一些，还不至于就地扎营。</p>

坤仪走到中帐附近，抬眼看过去，就见禁军和上清司的人将中间偏右的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。</p>